“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淚……”朱儁站在洭浦關的城頭上,迎著桂水從上遊裹挾而來的江風,看著朱雀軍匆匆遺留在洭浦關內的書卷,不禁對眼前的景象有些失神。


    “赤賊的簡字,認起來還是很容易的,就是赤賊的數字,一時間也分辨不出,說是華夏先祖傳下來的,庭卻是聞所未聞。”跟隨朱儁身後的熊庭手裏也拿了一本,封麵寫著《小學數學二》,裏麵還有炭筆做的歪歪扭扭的筆記。


    其實按常理,一般會叫朱雀軍為朱賊,奈何自家主公姓朱,外加朱雀軍的旗幟是一麵紅旗,那就隻好以赤賊代之了。


    朱儁好似沒聽見,先是翻了翻開頭幾頁,然後自顧自地翻開到書的一半的位置,上書標題:《第四十六迴 彭樂走馬縱黑瀨,高王千鈞試臣心》,隻是粗略掃過,朱儁便沉溺其間。


    身後眾人就這樣地陪著,寂靜無言,直到朱儁翻過了十幾頁,這才放下書,揉揉眼睛,然後開口道:“可惜這字認起來怪費勁的,這賀六渾還頗有高祖之風,難怪能做到異姓王的位置,不過依吾觀之,此人以後八成又是一個王莽。”


    赤賊的《三國演義》上的字寫得很小,沒多久朱儁就看累了,習慣性地想將書卷揣進懷裏,卻發現因為炎熱,自己還穿著單衣,沒地方塞。


    朱儁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眺望著桂水對岸的群山說道:“開霽,你可曾聽說過渤海高氏有一人名叫高歡,小名賀六渾?”


    “小說家言罷了,主公何必往心裏去呢?”熊庭答道。


    “小說家言嗎?西梁,東梁和南楚,寫得跟真的一樣,赤賊之中,怎麽會有這樣的大才呢?國有遺賢,萬事冤悲,大漢就這麽不得南海士人之心嗎?”朱儁感歎道。


    熊庭寬慰道:“些許腐儒,何足掛齒,隻能寄情於書案之中。”


    朱儁搖搖頭,道:“開霽啊,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之嚴重啊,據說南海幾萬孩童都要學習赤賊之文字文章,幾十萬百姓也會傳頌一些故事和畫冊,假如赤賊被我們鏟除了,你猜這幾十萬南海百姓會作何打算?”


    熊庭有些茫然道:“懷念他們?再過分點也隻能道路以目,不敢明言吧?”


    朱儁悠然轉身,然後用他依舊猩紅的眼睛盯著熊庭,低沉地說道:“赤賊死了以後,這些百姓就是赤賊!


    他們會變成新的赤賊!


    他們適應了赤賊的文化,而我們後來者,再也不會有能讓他們一日三頓飽食的官員和鄉豪!


    再也不會有什麽也不要就教他們讀書認字的先生!


    再也不會有一個裏一個裏去走診卻隻要藥錢的郎中!


    ......”


    朱儁的聲調越來越高,到了最後完全是吼了出來。


    這是朱儁的壓力釋放,他也不想這麽做,他何曾沒有拷問過自己,這樣做,對嗎?


    但前太尉張溫,原本因為平定羌亂而升的官,卻因為羌賊複叛而被一擼到底。


    他朱儁不能冒這個險,沙場搏殺三十載走到今日的高位,靠勇敢,靠智謀,也靠人情,但從來沒有靠仁慈的說法。


    慈不掌兵,慈不掌權。


    區區二十萬百姓而已,換來的是上虞朱家世世代代的富貴,相信後世史官與士人,都會為自己美言幾句吧?


    橫下一條心,朱儁的命令從緊咬的牙關之間迸出:“朱煒、朱盈二人聽令!”


    “末將在!”


    “命你二人領左右騎營,抵近番禺縣城,將赤賊軍隊壓製到鬱水河岸附近,遮斷沿線,不得放一兵一卒北上!”


    “唯!”


    “前營司馬郗駿,後營司馬宿賢,命你二人各自負責桂水兩岸鄉裏的清剿,所有活口,一個不留!聽到沒有!”


    “……唯!”


    “開霽,你把輔兵分與二位司馬帳下。”


    “庭知曉。”


    “長水校尉夏牟,中軍校尉朱稼。”


    “末將在!”


    “命你二人率本部兵馬,與本將軍一同,前出番禺,為騎卒壓陣!”


    “喏~”“唯!”


    眾人各自領命下了城,朱儁的身體還因為過度激動而微微顫抖。


    朱稼趕緊上前攙扶,移步到後頭的夏牟瞧見了,嘴角流露出一絲鄙薄的冷笑。


    朱儁伸手推開了朱稼,然後扶著城牆說道:“不要再耽擱了,即刻出發!赤賊躲不了多久就會應戰的,他們不是說是黎庶的子弟兵嗎,現在我把他們的父母都殺了,看看他們還能不能當縮頭烏龜。”


    在朱儁走下城樓的最後一刻,他迴首再看了一眼廣闊的桂水和巍峨的南嶺群山,心裏感慨道,二十年前,我從交州一飛衝天,轉眼二十年過去,這交州難道要成為我聲名狼藉之地嗎?


    但我沒辦法!若是文盲黎庶,他當做黃巾,屠了也就屠了,沒誰會說啥,但這是二十萬會說會認甚至會寫的人啊,殺肯定是殺不幹淨的,倒是這些幸存者口誅筆伐之下,他朱儁的名聲就難保了。


    但願陛下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吧,能給我上虞朱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若是符兒還在,老夫何須行此下策呢?


    洭浦關下,三萬平叛大軍,就在各懷心事的主將們的帶領下,由還鄉的鄉豪帶路,殺氣騰騰地朝著各個鄉裏而去。


    首先讓他們驚喜的,就是各個塢堡、大院都是敞開的,內裏那些鄉人不敢動的財物,組成前後兩營的四郡郡兵當即就笑納了,衝進去一同哄搶。陪在旁邊的還鄉老財主們急得當場落淚,有的死死攔住不讓四郡郡兵搬運財物的,竟然直接被一刀給砍死了。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鄉豪,更是破口大罵道:“赤賊都不曾卷走我的家財,爾等這群匪兵,匪兵啊!”搜腸刮肚地,這些老漢、老太們,用盡畢生所學去咒罵這群強盜。


    有些聽得不耐煩的郡兵,一邊抱著一個雕花箱子,一邊伸出腳去,將這些老翁踹翻在地,都已經是預定上了閻王爺名單的人,咋就不能老實一點呢?


    這不能怪我們,都是朱將軍的軍令,軍令我們不去執行,就會有軍法來執行我們,就讓這些財貨,作為你們生命的延續吧。


    然後軍官就召集鄉人出來集合,清點一番有誰家跑了,那就當成認作赤賊,直接一刀捅死。然後借著埋葬這些“赤賊”的理由,逼迫全體鄉人徒手刨出一個土坑,以示懲戒。


    南海郡鄉人誰家裏沒有鐵製工具呢?但堅決不讓用,於是待鄉人們精疲力盡後,四郡郡兵再一擁而上,將這些鄉人悉數殺死,然後埋在他們自己剛剛挖的坑裏。


    這樣的情景同時發生在桂水兩岸幾十個鄉裏之間,僅僅一天半的時間,就有幾萬南海鄉人,慘遭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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