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五十七歲的老父親,聽說自己的兒子死了,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會作何感想?


    如果這個兒子還很有出息,做官做到了一州刺史呢?


    更憋屈的是,還是被蠻夷刺死在刺史府裏?


    旁人或許無法感受,但這是朱儁所正在經曆的。


    朱儁已經在湞陽貓到了秋天,附近的山嶺之間,溪流之側,端的是交州夏日消暑的好去處,除了需要有下人經常驅趕蚊蟲外,真的算是洞天福地了。


    至於下人們會被咬成什麽樣子?能伺候烏程侯,右車騎將軍,是你們幾輩子都享不來的福!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就在孫堅大軍沒於天降大火,朱符人頭落於蠻族之手,後將近兩個月,朱儁才得到消息。


    孫堅、朱符這邊全軍覆沒,已經沒有軍報發出了,但那些還鄉的鄉豪,在遭遇朱雀軍和蒼梧百姓的“反攻倒算”後,開始向周邊的零陵、鬱林逃亡,然後才帶來了消息。


    再經過零陵郡、桂陽郡和豫章郡的群山,這封攜著兵敗、喪子雙重打擊的戰報,才姍姍來遲。


    那日下午,朱儁從慌慌忙忙的傳令兵手裏接過書簡後,就一直呆坐著,一言不發,熊庭等人也不敢開口,就這樣一直到了夜間,朱儁連飯都沒有吃就睡下了。


    第二日,朱儁就病了。


    朱煒等義子家將紛紛請戰,要為兄長朱符報仇,朱儁雖然病容萎靡,但他紅著眼睛,嚴詞拒絕道:“天氣炎熱,不可動兵!再有妄言進兵者,斬!”


    於是朱儁各軍,還是接著在湞陽貓著。


    朱儁思慮萬千,還是決定入冬了再出發,那時自己的精銳部隊,才能發揮最大戰力。


    作為一名沙場宿將,他必須把個人情緒放在最後麵。


    可人算不如天算,沒多久,雒陽來了急報,天子劉宏親自催問朱儁,為何還沒有攻破洭浦關?


    劉宏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建造的買賣街市裏玩耍,太監宮女們陪著劉宏,陪著他去圓他的貨殖大夢。也許隻有這樣才能讓劉宏暫時忘記,這大漢天下四處漏風的困境吧。


    年關時期,劉宏忍痛放權,任命了兩個州牧和兩個掌軍的重號將軍。


    因為受到朱符兵敗的刺激,故而反應迅速,所以很快就得到了迴報。


    幽州牧劉虞來報,偽天子張舉戰敗,逃亡塞外;緊接著,益州牧劉焉也傳來捷報,益州的黃巾賊寇,馬相、趙祗悉數授首,益州從事賈龍立下大功。


    兩個劉家州牧都有了好消息,兩個重號將軍呢?皇甫嵩離得近,聽說已經將羌賊趕出了扶風郡,保住了老劉家的祖墳;而朱儁,被一道關卡擋了幾個月?偏師孫堅都直殺賊寇腹地了!


    這接連的勝利,再次激起了劉宏治理國家的興趣。


    但是,劉宏還不知道孫堅已經全軍覆沒,朱儁的兒子已經身首分離,所以就有了這封催戰急報。


    倘若他知道了,那肯定不會這樣催。


    而是先給朱儁再升個官安撫一下,然後催得更急。


    朱儁,你兒子死了!這能忍?朕給你加官晉爵,還給你加派援軍,隻要你立即動兵,要什麽,我給什麽。


    如果還是執迷不悟,盧植這老匹夫可要在尚書台坐出痔瘡了,他可是很願意取代你的。


    朱儁也沒法子了,兒子死了,可以再生……年紀大了,這恐怕還是辦不到,不過自己的長子,朱皓,也不差,就是不會帶兵,但好歹也是兩千石大員,也算是後繼有人。


    可如果權力沒了,他又不是盧子幹那種海外聞名的大儒,沒了軍權還能入朝執掌尚書台。


    所以,無論怎麽講,他必須出戰。


    但不能死磕洭浦關。


    鑒於朱雀軍在南海郡推行了很複古的土地政策,南海郡大量的地主鄉豪日子過得遠遠不如以前滋潤了,於是有不少翻山越嶺來聯絡停駐於湞陽的朝廷大軍,表明忠心,還願意帶路。


    朱儁這邊,就拿洭浦關險要,難以攻克來推諉。


    不少鄉豪就說,洭浦關也不是非攻不可,東南方向有山路,可以繞過洭浦關,直殺番禺腹地。


    朱儁就迴複,軍事,你們不懂,洭浦關封鎖溱水,截斷了糧道,我們五萬大軍,人吃馬嚼的每日消耗怎麽辦?


    鄉豪們就說,可以因糧於敵啊,番禺種了高產的改良稻,夏收就有糧食吃,堆積如山,根本吃不完。


    朱儁方麵還是推辭,那是眾位鄉賢辛辛苦苦積累的家資,他們不好意思奪取。


    這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做將官到了朱儁這個位置,打仗的時候,你的就是我的,就是汝南袁氏,弘農楊氏這樣的一等一的世家,也不敢忤逆,隻是太得罪人了,不到萬不得已,朱儁還是要和他們一團和氣。


    畢竟自己顯赫隻是一時,自家的後代還要在這大漢朝堂上混,少不得這些世家們的照拂。


    總之就是,朱儁的決斷,絕不會被這些本地土豪給左右。


    但這次,劉宏發話了,若是再讓劉宏知道,朱儁其實是有進攻路線的,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於是在南海地主鄉豪的帶路下,朱儁不顧病疼,率領三萬大軍,攜帶少許幹糧,走山間小路,直殺番禺腹地。


    莽莽群山被朱儁徹底甩到了身後,擋在他麵前的,隻有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海洋,一陣陣清風吹過,激起層層綠浪。


    “一直聽說朱雀軍善耕地,今日親見,才覺壯觀,主公,庭鬥膽諫言,盡量將賊軍的農官生擒之。”熊庭騎在馬上,向朱儁建議道。


    朱儁打馬慢步向前,到一片水田邊,閉上眼睛,輕輕嗅了嗅,縱然朱儁因為生病,鼻子有些不通氣,但他還是有種通感,好似自己已經被稻香淹沒。


    朱儁沒有立即迴複,而是閉目思索了一陣。


    若是他沒有記錯,二十年前,這裏應當還是一片蠻荒的樹林。


    這是符兒的功勞嗎?


    他為交州士民付出這麽多,卻還要遭受這等裏外勾結導致的羞辱?


    一陣陣憤懣之情衝擊著朱儁的大腦,將他原本凝滯混沌的思緒,衝得飄飄欲醉。


    中軍騎士們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感受到了自家主公熟悉的憤怒,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飲其血的憤怒。


    憑借這股憤怒,他們追隨朱儁撕碎了無數敵人,這次,也將不會例外!


    朱儁睜開猩紅的眼睛,沒有部下們預想的憤怒,而是淡然道:“先去收集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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