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半躺在床上不說話。


    “我給你帶了幾件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適?”


    江羨溫聲道。


    衣服?


    沈晏聽到後慢慢坐直了身體,目光看向桌子。


    “這地方能有什麽好衣服?”


    沈晏輕聲道,他的聲音本就極為好聽,像是碎玉擊珠,帶著天然的高傲疏離。


    可配上他現在的動作,倒像是在撒嬌。


    口是心非。


    江羨嘴角輕輕牽動,明明就很想看看。


    沈晏漆黑的瞳孔在眼眶裏流轉,鴉青色的睫毛飛快扇動。


    可身子卻坐的板正,一點兒不願轉身。


    江羨食指一下下在手背上敲起來。


    換作旁人這般扭捏,她定然覺得矯情,不會理會。


    可這人是沈晏,她又覺得很正常,一點也不會反感。


    “都是些尋常衣服,你先將就穿著。”


    江羨把幾件布料舒適的成衣拿到床邊。


    沈晏大概掃了一下,勉強能將就。


    他欲開口說話,忽然自廚房傳來王大娘的唿喊:


    “小薑啊,來幫我一下。”伴隨著母雞尖銳的鳴叫。


    江羨了然,高聲應道:“這就來。”


    “你安心在屋內試衣服,我去廚房看下。”


    她迴頭看了一眼沈晏,遂關好木門朝廚房走去。


    徒留沈晏一人在屋內。


    “也不是不能穿。”沈晏翻了翻衣服,確實是尋常款式。


    但是麵料並不粗糙,雖然比不上宮中繡娘巧手繡出來的錦緞,卻也是入手順滑。


    夏日裏穿上這種冰冷透氣的麵料,自然是十分舒適。


    沈晏隨手挑起一件碧水色衣服。


    正要展開時,一個小包裹從衣服上落下。


    原來是一個白色粗布袋子,不知裝的什麽,看起來鼓鼓的。


    沈晏解開束口,接著“嘩啦啦”一聲,袋子裏的東西傾然倒出。


    黃楊木梳子、黃銅點翠的牽牛花手鏡、官窯樣式的藍彩花紋漱盂、桂花堿、澡豆、皂莢...


    竟然還有一小包草藥。


    沈晏拿起來聞了聞,沒什麽刺激的味道。


    這氣味倒和自己腰間的藥差不多。


    沈晏嘴角上揚,顯然心情不錯。


    夏日本就悶熱,加上幾日的奔波和顧忌傷口一直沒有好好洗漱。


    沈晏覺得渾身上下黏糊糊的,早就想洗澡了。


    本來還為沒有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而發愁,現在倒是不用操心了。


    廚房內:


    王大娘在江羨的幫助下,成功殺完一隻雞。


    “大娘,好端端的怎麽要殺雞呢?”這老母雞留著下蛋,多好。


    江羨有些可惜道。


    王大娘擦了擦頭上的汗:“你還真是愣頭青啊。”


    “我是看小娘子身體虛弱,又沒有胃口。便想熬個老母雞湯。”


    “這老母雞湯可營養了。你就等著吃吧。”


    王大娘說話間,眼神在裏屋和江羨身上來迴轉悠。


    “我當初就是和那老頭生悶氣身體不好,才一直沒有孩子。我們沒有給王家留後。”


    “你可要照顧好她了。”


    王大娘無兒無女,如今與江羨二人相遇,也算是緣分。


    她早就把這對小夫妻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嗯,大娘說的是。”江羨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聽出來王大娘語氣中的難受落寞,本來想反駁的話又咽了迴去。


    隻道:“我都記住了。”


    古人傳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


    沒有後代,那簡直是不孝中的大不孝。


    這幾日相處江羨原以為王大娘是個看淡一切,超出世俗的人。


    沒想到她心裏還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江羨搖搖頭,手中的動作不由得加快。


    “可笑。”


    忽然,她聽到一聲冷若冰霜的聲音。


    江羨抬頭,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沈晏不知來了多久,他站在主屋門口,意味不明的掃了江羨一眼。


    隨後又轉身迴去。


    “嘭”的一聲,木門咯吱咯吱的響起來。


    “哎呀,你家這娘子看著瘦弱,怎麽力氣還挺大的?”


    王大娘聽著這巨大的響聲,一臉詫異。


    這竟然是那個像團軟棉花的人弄出來的動靜。


    “果然是有胡人血統,優點就是多啊。”


    沈晏濃豔的長相,白皙的皮膚加上修長的體態,怪不得王大娘會將他當成女子。


    時下有不少胡人女子嫁與漢人男子的情況,所生孩子大都繼承了雙方的優點,濃眉大眼,五官深邃。


    江羨:“。”


    沉默,震耳欲聾。


    王大娘手很麻利,一會兒就熬好了一大盆雞湯。


    夜色涼爽,縷縷炊煙在空中升起。


    王大娘為了不打擾倆小夫妻說悄悄話,早早就端著自己的飯迴裏屋去了。


    然而今夜的飯桌上格外寂靜,兩人都默不作聲。


    沈晏隻吃了幾口飯,便要放下筷子離開。


    江羨見狀,連忙推了推那碗早就盛好的雞湯:“這是大娘專門給你熬的,少喝點兒吧。”


    白瓷碗裏是飄著香味的雞湯,卻不見一點油星子。


    沈晏想起她方才舀湯的動作,應當是提前撇去了油腥。


    他遲疑了一下,對上江羨期待的眼神,又不情不願地端起來品嚐。


    清香的湯水入口的那一刻,沈晏皺著的眉頭頓時鬆開。


    “好喝嗎?”江羨問道。


    沈晏搖搖頭:“勉強入口。”


    宮裏人都知道他不喜葷腥。


    “你且在這裏坐著乘涼,我去打些熱水。晚上你好好泡泡澡。”


    江羨交代了幾句,見沈晏沒有抗拒,便快步朝廚房走去。


    沈晏的傷口雖然快好了,但江羨仍是不放心。


    畢竟自己這一身醫術,來的有些奇妙。


    江羨特意找了城中有名的老中醫,又替沈晏開了些外用的藥。


    “藥浴配合,效果甚好。”


    方才用飯時就燒上了熱水,現在正好能用。


    她如今有了些武功,倒水提桶費不了她多少力氣。


    不一會兒,木桶便冒著熱氣騰騰的白霧,整間屋子都是熱氣。


    藥包在熱水中迅速泡發,散發出草藥清新的氣味。


    江羨把門窗都關好,便往外走去。


    “迴屋吧。”江羨說道。


    她站在燈下,正好看到桌上那一盆幾乎見底的雞湯。


    有些啞然失笑。


    昏黃的燈光打在江羨肩上,顯得她越發柔和。


    “嗯。”沈晏看她一眼,隨後又很快收迴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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