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局。


    殺得天昏地暗。


    從正午一直到暮色,方才塵埃落定。


    徐鳳年一鼓作氣連著輸了十把,付出了一百文銅錢。


    看著棋盤上的敗局,徐風年重重歎息,說道:“你的棋藝精湛,足以與陰學宮的徐渭熊大師一較高下,我輸了。”


    “在棋藝的世界裏,普通人下棋,往往隻能看到棋盤上的一隅,我雖略勝一籌,勉強能洞察兩麵。”


    “然而,當今棋壇的名家們,卻能縱觀三麵,洞察全局。至於渭熊先生,她與黃三甲大師更是棋藝超群,能在四麵棋局中遊刃有餘。”


    盲棋士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自知才疏學淺,豈敢妄自菲薄,去挑戰那些棋壇巨擘,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哦?”


    “那你今天的運氣夠好了,我旁邊這位就是上陰學宮的才子,更是在十九道中連勝徐渭熊,你可敢跟他手談一局?”


    徐風年接連輸了十局,多少有些掛不住臉的。


    所以。


    作為親眼目睹了永子十局的趙玉清,自然被徐風年給拉了出來。


    要麽狠狠的教訓一頓盲棋士,替自己出一口惡氣。


    要麽被盲棋士狠狠的教訓一頓,跟自己一樣淪為階下囚。


    左右自己是不虧的。


    血賺!


    “上陰學宮?”


    盲棋士手中的動作微微一滯,語氣上揚:“莫非先生就是科考的會元,名動天下的第一才子趙玉清,趙先生?”


    “是我。”


    趙玉清笑著點點頭。


    一旁的徐風年卻是癟了癟嘴,有些吃味道:“不就是僥幸得了春闈的頭名罷了,小爺我還是北椋王的世子,我驕傲了嗎?”


    “賭一局?”


    趙玉清接替了徐鳳年的位置,笑吟吟的說道。


    “好。”


    盲棋士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點頭應承下來。


    趙玉清也不客氣,直接執白子先行。


    第一步就是落子天元。


    這一手直接讓盲棋士與徐風年都驚了。


    眾所周知。


    圍棋有一句耳熟能詳的諺語:金角銀邊草肚皮。


    天元無疑是最沒有用處的落子,相當於是白白的浪費了先手的優勢。


    同時。


    趙玉清一上來就落子天元,這無疑是一種不把對手當人的下法,具有濃厚的挑釁意味。


    “老趙!”


    “雖然你的棋藝確實很強,可這第一手也太猖狂了,萬一輸了豈不是要墮了你天下第一才子的威名?”


    徐風年低聲提醒道。


    “無妨。”


    趙玉清卻是淡淡一笑,繼續跟盲棋士對弈。


    本以為趙玉清起手天元,接下來怕是難有勝算。


    可隨著二人不斷的落子,局勢竟然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


    而占據絕對優勢的竟然是起手天元的趙玉清。


    “嘶!”


    “難怪這家夥能得到我姐的青睞,這棋藝怕是連我師父來了都要輸吧。”


    親眼看著趙玉清將盲棋士逼入絕境,徐風年的心中也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此前隻是聽說趙玉清天下第一才子的名頭,徐風年一直沒有把這當做一迴事。


    現在看著將自己虐殺的盲棋士,竟然被趙玉清打的落花流水,徐風年這才感受到了趙玉清的可怕。


    “我輸了。”


    一炷香後。


    盲棋士睜著那毫無光彩的眼眸,死死的盯著麵前的棋盤,最後苦澀的搖了搖頭。


    棄子認輸。


    “老趙,厲害啊!”


    徐風年也是艱難的從棋盤中迴過神來,由心的誇讚一句。


    “基操。勿六!”


    趙玉清下意識的就說了一句,讓徐風年與盲棋士皆是一愣。


    雖然不是很明白趙玉清這句話中的含義,但他們都知道趙玉清是在裝逼,偏偏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我輸了!”


    “不知先生想要什麽作為賭注?”


    盲棋士將棋盤收拾幹淨,詢問起趙玉清來。


    “陸詡!”


    “青州海昌郡人士,祖父陸遊是前代碩儒,父親陸兄皆是不差,一門三傑。”


    “不曾想修撰西楚國史時,隻是替讀書人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小人構陷,差點滿門抄斬。你自刺雙目,自絕仕途前程,才得以保下性命,我說的可對?”


    此話一出。


    徐鳳年與盲棋士皆是臉色一變。


    明明趙玉清一整天都在這裏觀棋,也沒有接觸過任何人,他是怎麽知道盲棋士的身份?


    “是又如何?”


    陸詡咬了咬唇,臉上閃過一抹猙獰。


    僅僅隻是替讀書人說了幾句公道話,他陸家一脈就因此被構陷,全家上下隻有他靠著自刺雙目,自絕仕途前程,才僥幸的活了下來。


    這些年。


    他一直隱藏在這永子巷苟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仇人一步步升官發財,心中的仇恨卻是無人述說,隻能將這份仇恨連同自己的身份,一同埋進了心底,鑽心的研究棋道。


    不曾想。


    今日竟是有人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埋藏在心底的仇恨也在瞬間迸發。


    “我輩腹有千斤書萬斤才,要賣卻隻賣與帝王家,這句話你可還記得?”趙玉清問。


    “那時候的我讀了幾本書,自詡有幾分才華,這才有了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謅狂語,先生又何必當真?”


    “如果我就要當一迴真,你跟著我呢?”趙玉清聲音冰冷,不近人情。


    “陸家滿門隻剩下我這一個瞎子,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嗎?”


    陸詡自嘲一笑。


    “陸詡!”


    “難道你就甘心埋沒一身的才華,難道你就甘心你陸家滿門蒙受不白之冤,連身後之名都保不住嗎?”


    陸詡驀然的看著趙玉清,好似在問憑什麽。


    “我姓趙!”


    “跟著我,我還你陸家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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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安王府。


    徐風年與趙玉清的行蹤一直都有王府的暗探觀察。


    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記錄在冊,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靖安王趙衡的手中。


    “永子巷?”


    “徐風年在跟一個盲棋士,而且還輸了一局?”


    靖安王趙衡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神中也是出現了一絲的錯愕,不明白徐鳳年與趙玉清怎麽好端端的跟一個瞎子下棋。


    然而。


    徐風年接連輸給了盲棋士三局,讓趙衡的臉上有了幾分意外。


    第五局時。


    趙衡已經讓人去探查盲棋士的身份,對此也不以為意。


    直到第九局。


    趙衡看著徐鳳年與這盲棋士的棋譜,這才知道了盲棋士的真正實力,心中不由的起了幾分惜才的心思。


    於是。


    趙衡親自帶人來到了永子巷,想要將這陸詡給招攬到自己的麾下。


    為青州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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