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除去李誡,平義憤,換人心!彰顯天子公正仁德,借百家之財,解萬民之難,得臣下擁戴。既可破眼前困境,又能平穩朝政,陛下,用一個臣子換一個大好時局,以極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何樂而不為呢?」


    一通長篇大論,溫鈞竹說完,已是口幹舌燥,啜一口茶,讓略有些涼的茶水緩緩流過幹澀的喉嚨,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皇上發話。


    景順帝端坐椅中,好像老僧入定一樣,好半晌才淡然道:「按照你的說法,如果朕不殺李誡,這天下就要反了不成?」


    溫鈞竹大驚,立即趨步跪倒在地,「微臣惶恐,絕無此意!」


    頓了頓他又道:「如今局麵緊迫,與其抽絲剝繭徐徐圖之,不如快刀斬亂麻,先穩定住人心。朝政的沉屙頑疾,待天下百廢俱興後,皇上再著手處置不遲。」


    一直侍立的夏太監終於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先把帝位坐穩了,再騰出手來幹別的。


    這話倒也不錯,溫鈞竹所說雖不免有誇大其詞之嫌,然細想,也不無道理。


    隻是這李誡,可是先帝手裏使出來的人,備受寵信,先帝剛去,就殺人家,似乎不太合適吧……


    夏太監偷偷瞄了一眼溫鈞竹,忽然醒過味兒來,溫鈞竹他爹,可不就是先帝登基後被踢下去的!


    真是風水輪流轉,這次李大人要倒黴嘍……


    他不禁也豎起耳朵,聽皇上怎麽說。


    景順帝似乎被溫鈞竹說動了,麵帶憂色,長長歎了一口氣,「李誡辦差從未出過差錯,你說的這些都是‘陰謀’,拿不到台麵上。而且先帝大力推行清丈土地,李誡是施行的首要官員,若拿他,豈不讓人認為朕有意和先帝政令相悖?」


    溫鈞竹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笑道:「拿他涉及不到土地問題,微臣的折子,彈劾李誡濫殺良民,冒領軍功,這一條就足讓他翻不了身。」


    景順帝打開折子看了看,隨手扔在書案上,似笑非笑說:「朕聽說,李誡與你有奪妻之恨,是真的嗎?」


    溫鈞竹萬想不到皇上竟會提起趙瑀,愣了片刻才答道:「陰差陽錯罷了,說奪妻也談不上。微臣是和李誡有過節,但此舉是出於公義,並非私怨。」


    「嗯,朕知溫卿家的心,但隻你一份彈劾,立不住腳,太容易讓人聯想到你公報私仇。」


    「陛下放心,和微臣持相同見解者不在少數,隻需有人不懼李誡權勢,振臂一唿,必會從者如雲,將這個佞臣趕出朝堂!屆時,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順利籌措到錢糧,百姓安然過冬,開春的耕作也能落到了實處,國運昌盛,指日可待。」


    景順帝不由笑了,點頭道:「甚好,說得朕也非常激動,但朕還是不放心,李誡是有功之臣,這樣做不會寒了臣下的心嗎?」


    溫鈞竹冷笑道:「自古哪個禍國奸雄不是有功之臣?安祿山是個將才,行必克獲,可一朝造反,幾乎毀了整個盛唐!這樣的人,殺了,隻會大快人心。」


    至此,景順帝所有的擔憂,似乎溫鈞竹的奏折都能完美地解決掉。


    景順帝冷峻的臉看起來溫和許多,頷首道:「這事就交給你辦吧。」


    溫鈞竹極力壓製著內心的狂喜,領旨謝恩,不疾不徐地踱著步子退下了。


    在一片寂靜當中,夏太監覷著皇帝的臉色,小心賠笑道:「主子,用膳的時辰到了,傳到這裏?」


    景順帝沒說話,兀自盯著溫鈞竹的折子思索著什麽,忽問道:「李誡是不是特別招人恨?」


    夏太監不敢答話,隻立在一旁訕笑。


    景順帝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來,起身朗聲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傳膳!把齊王叫進宮,陪朕一起用膳。」


    溫鈞竹的動作相當快,翌日早朝,口吐燦花,將李誡彈劾了個措手不及,另有附議者三五禦史。


    還不等李誡的自辯折子寫好,彈劾他的折子便如雪花片一樣飛來,除了魏士俊、曹無離等人外,朝臣們或緘口不言,或隔岸觀火,或落井下石,替他辯駁的竟寥寥無幾。


    至於地方官員,也就山東的楊知府、潘知府幾個舊部據理力爭,很是給昔日上峰說了不少好話。


    但他們的唿聲,很快淹沒在討伐李誡的聲音中了。


    李誡頭一次嚐到了孤立無援的感覺。


    他對趙瑀苦笑道:「扯著幾個亂民說我濫殺無辜,真是荒唐,那時的情形,拿著鋤頭的未必是百姓,握著刀片子的也不見得是匪盜……唉,一團亂麻,簡直叫我辯無可辯。」


    趙瑀奇道:「這彈劾來的莫名其妙,先帝都肯定了你的功績,這時候翻舊賬,溫鈞竹要幹什麽?」


    「見我沒靠山了,變著法兒地扳倒我,好保全他們的利益!」李誡看得很透,「我辦了這麽多差事,最得罪人的,還是出在查兼並土地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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