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妲麵色霽和,「父皇是警告那起子別有心思的小人,不讓他們作踐王爺……有父皇這一層意思在,以後秦王登基,大概也不會為難我們王爺。隻是王爺這段日子太消沉,心裏畢竟擰了疙瘩,和父皇也有些疏遠。」


    趙瑀暗歎,這是難免的,任憑誰都不可能毫無芥蒂,往後的日子還長,隻盼齊王能想開點。


    「對了,李誡的火器營,在父皇那裏過了明麵,已編入王府的護衛。王爺說這事必須謝謝李大人,等他迴來,倆人要好好喝一頓。」


    「四月裏差不多就能迴來,到時咱們……」


    二人正興致勃勃說著話,喬蘭小跑過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太太,老太太叫你趕緊過去,大舅爺迴來啦!」


    在外遊曆兩年的趙奎迴京了。


    他並非一人歸來,身邊帶了一名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麵相老實,挽著婦人頭。許是乍然來到富貴之所,她舉止十分拘謹,手腳都不知往那裏擺。


    趙奎直言道:「我已與柳氏成親,她男人為救我喪命,無依無靠的一個女人家,我不能看著她活不下去……朝廷也鼓勵寡婦再嫁,索性跟著我,好歹有口飯吃。」


    別說王氏,趙瑀看大哥的眼神都有些不對——這還是她那個循規蹈矩,把名節名聲看得比天大的大哥?


    趙奎兩鬢已染上風霜,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出去走一走,才知道我是多麽的不知天高地厚,什麽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說這話的人都是沒挨過餓的人。我途經河南,一路上見多了生死,哀鴻遍野……人命大於天,這才是頂頂重要的。」


    說完他向趙瑀一揖到底,「大妹妹,哥哥對不住你。」


    趙瑀怔住了,曾以為忘卻的委屈,混著苦澀、辛酸,一股腦湧上心頭,頓時眼睛一熱,幾欲墜下淚來。


    王氏忙拉起兒子,欣慰道:「奎兒長大了,知道妹妹的辛苦,看著你們兄妹和好,我這當母親的別提多高興了!待玫兒出閣,我便什麽掛念也沒了。」


    趙玫悶悶道:「說他們就說他們,念叨我幹什麽?還有母親,您也別高興得太早,大哥說到底是趙家嫡長子,他要迴趙家的,不可能像我一樣住在姐姐家。有空感慨萬千,還不如想想怎樣讓趙家接受大哥娶個寡婦的事。」


    若論潑冷水,趙玫說第一,無人敢說第二,剛才還激動得熱淚盈眶的王氏,登時就白了臉。


    趙奎扶著母親坐下,坦然道:「我來時就想好了,父親認我們,我就迴趙家住下,若不認,我就搬出來住,母親您也和我一起住。我堂堂兩榜進士,還能養活不了一家老小?」


    趙玫可舍不得離開李府,忙道:「你先顧著你自己吧,我和母親在姐姐這裏挺好。」


    趙瑀忍俊不禁,點了一下妹妹的額頭,「總歸讓你風風光光出嫁就是了。——大哥,玫兒有一點說的對,你是趙家嫡長子,該迴趙家主事。正好我也想迴趙家取點東西,後天,咱們一起迴去!」


    後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趙瑀帶著喬蘭,在一眾丫鬟家丁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登上趙家的大門。


    不等趙家下人動手,李府的家丁一擁而上,唿啦啦將門檻拆了個幹淨。


    這副架勢嚇到了趙家下人,還以為總督夫人要砸了趙家!一個個想跑又不敢跑,紛紛跪倒在地,大氣也不敢出,更別提抬頭看看這位大姑奶奶!


    趙瑀的馬車長驅直入,駛到二門才停下。


    垂花門站著石管家兩口子,石家的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賠笑道:「老太太聽說大姑奶奶迴來了,高興得不得了,請您去上院……」


    趙瑀看她一眼,「趙家破敗不少,你還在老太太身邊,真真兒忠心呐。我今兒來取點東西,不過去了。大哥,你去看看老太太,讓大嫂給她個磕頭,這禮就算全乎了。」


    石家的什麽也不敢說,唯唯諾諾陪著趙瑀迴了院子。


    兩年多的時光,趙瑀的小院,幾乎全變了樣,隻有庭院當中那棵梧桐樹,鬱鬱蔥蔥,一如往昔。


    和風拂過,枝葉交錯,似吟唱,似歡歌,那是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一束束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照下來,輕塵在光芒中飛舞。


    趙瑀撫上粗糙的樹幹,抬頭望去,耀眼的光華中,她好像看到有一個人懶洋洋地坐在樹上,臉上是漫不經心的笑,嘴角輕勾,帶著一絲絲的壞,折下一支梧桐花,伸手遞過來,「要嗎?」


    她笑起來,大聲說:「要!」


    石家的沒聽清楚,問道:「大姑奶奶,您要什麽?」


    趙瑀猛地迴身,朗聲道:「我要這棵梧桐樹!」


    喬蘭會意,挽起袖子大聲招唿:「李家的人聽著,刨坑,挪樹!」


    眾人齊齊應和一聲,鋤頭鐵鍬揮個不停,不到一個時辰,這棵樹就裝上了李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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