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被清理過了,看不出來外公生活過的痕跡,外婆抱著外公的骨灰迴了岩峰村。


    說不痛是假的,說不怨怪也是假的。


    可她能怪誰呢?


    怪外婆沒有去堅持救治嗎?


    怪書嵐沒有照顧好自己的父親嗎?


    還是怪寶樹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


    其實她最應該怪的是自己。


    她顫動命輪軌跡,改變了身邊人的命格,使外公不過六十出頭就生病去世。


    她無法想像在最後放棄治療看著外公緩緩咽氣,沒了生命跡象的時候。


    一想胸口就劇痛,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可是外公已經沒了。


    她還在讓家裏人擔心,為了她,連正常哀悼都隻能小心翼翼。


    她憑什麽?!


    南惜緩緩吐出一口氣,擠出一絲笑意,「好啊,我去看看小九哥哥!」


    她的聲音還有些啞,說話有些費勁,但她還是一個字一個字說了。


    她不想讓書嵐擔心。


    書嵐笑著點頭,「好,媽媽做好吃的等你迴來吃!」


    南惜點點頭,穿上了一件棉襖將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地往司家走去。


    這條路她走過很多遍,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慢過,她也從來沒有這麽迫切地想見到九爺過。


    她有很多話想跟九爺說。


    她想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她也想告訴她自己是重生的。


    還有,她的內疚,她的懊悔,她想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九爺。


    九爺應該會很震驚吧!


    南惜低頭抿抿唇,加快了腳步。


    她緩緩吐了口氣,方才抬手叩門。


    門開得很快,司九見到南惜先是一愣,隨即眼裏開始迸發出無限的欣喜。


    他一把將南惜擁入懷中,下巴倚在她的頸窩裏。


    南惜亦迴擁著他,她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麽覺得圓滿過。


    秋風蕭瑟,草黃花落,他們卻在春暖花開的季節裏接吻。


    司九緩緩鬆開她,眸裏幽深一片,氣息亦有些紊亂。


    南惜張了張口,肚子裏卻發出「咕」地一聲。


    「……」


    司九溫柔地望著她,「餓了?」


    南惜老實地點點頭,「嗯,喝粥不頂飽。」


    「家裏沒有米了,我去給你煮碗麵吧?加個雞蛋?」


    南惜笑了笑,「好!」


    司九捏了捏她的臉頰,然後緩緩鬆開,起身去了廚房。


    她托著下巴望著司九的背影,目光眷戀。


    原來兩個人之間相處也可以如此自然,平凡卻又溫馨,似乎與之前一樣,卻又處處透著不同。


    司九從廚房裏走出來,「沒有雞蛋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樓下買。」


    南惜笑著點頭。


    她進廚房將火關小了一些,然後去陽台看了看花草,顯然是被最近忙碌的主人拋棄了,枯黃一片。


    南惜打算去書房拿一點肥料來,再澆點水,等下端進房間,應該還能活。


    在司家她比在南家還熟悉,很快就在書房書架底下找到了肥料,她用勺子舀了一些。


    書架頂上卻突然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


    南惜將它撿起來又重新放了迴去。


    剛才一晃眼,好像是一幅畫,畫裏的人……好像是九爺?


    南惜咚的一聲跳了一下。


    她將那畫重新拿在手中看著,流暢的線條,勾勒的色調,畫中是小時候九爺在建設村時,書房看書的畫麵。


    那是她無比熟悉的畫法技巧。


    是她隨手畫就的一幅畫。


    一幅九爺跟她說已經燒了的一幅畫。


    她定定地望著這幅畫許久,久到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已經撥通了寶樹的電話。


    「餵?惜惜嗎?怎麽了?」


    她一張口,才發現自己說話沒有聲音。


    她猛地掐著自己手心,逼著自己說話,卻仍舊隻能發出陣陣嘶啞的聲音。


    電話那頭的寶樹聲音有些急了,「惜惜,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南惜猛地咳出一口血,喉嚨有風灌進,刺得生疼。


    她卻像是找到一發泄口,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爸爸,這些年,九爺給你提供的計劃書,你有問過他相關的問題嗎?」


    那邊寶樹鬆了口氣,「當然有啊,有一次多虧了小九,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弄呢,其實咱們家啊,還是多虧了小九給我們做的計劃書,上迴爸爸特地給小九買了好多東西,他卻不收,這孩子啊,就是太好了!」


    所以那些她以九爺的名義遞給寶樹的計劃書,九爺一直都知道?


    所以也都知道計劃書是什麽內容?


    但九爺卻從來都沒有提過?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


    寶樹一直不見南惜說話,連問了幾聲,還以為信號不好,又掛了。


    南惜想將手機放迴兜裏,可手似乎沒有力氣,咚了一聲掉在了地上。


    南惜便彎腰去撿手機,一連伸了幾次手,手卻仿佛離手機越來越遠,眼前也越來越模糊。


    門在此時打開了,司九溫暖地詢問著:「惜惜,雞蛋你要煎的還是煮的?」


    南惜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唇角微勾了勾,她輕聲開口:「九爺!」


    司九的聲線一如既往地溫柔:「嗯?怎麽了」


    南惜歪著腦袋望著他,「九爺,我死的時候你去參加過我的葬禮嗎?」


    司九腦袋轟然一聲炸開了。


    他的目光落在南惜唇角的猩紅一片,以及她手中的那張畫上。


    司九神情閃過慌亂,心猛地收縮,他的大腦仿佛停止了工作,他所有的思維所有的行動,在此刻通通不見。


    他隻能笨拙地說道:「惜惜,你聽我解釋。」


    南惜輕笑了一聲,「好啊,你解釋我聽著,解釋你為什麽騙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你是在可憐我嗎?」


    「不,不是,當然不是,我之前說的話都是真的。」


    司九拉著南惜的手,緊張又心疼地說道:「別說話了,你別說話了好不好?」


    她一直在流血。


    南惜抬手將血拭去,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她想起自己來時那些可笑的想法,多像個傻逼!


    她拍了拍司九的胸口,「你不是要解釋嗎?我聽著呢!」


    司九抓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可他還是覺得離她好遠!


    他仿佛再無觸碰不到她了。


    眸中一片痛色,司九無比虔誠地說道:「惜惜,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以命起誓,我愛你更勝過愛我自己。」


    南惜卻笑了,笑聲嘶啞,鮮血自她的嘴角落下,染紅了衣襟,染紅了地麵。


    她緩緩推開司九,望著那張無論何時她看到就會覺得溫暖的臉,突然覺得無比的陌生,她不明白,「你既然說愛我,那你知不知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


    司九渾身一震。


    南惜見他不說話,隻當他是默認無話可說,她將畫放下。


    司九拉著她不鬆手。


    啞聲道:「別走!」


    南惜垂著眸,有一滴淚迅速和著血水滴落地板,開出一朵殷紅的花。


    她將司機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聲音冷得仿佛寒冬臘月。


    她問:「所以你早知道林語桐,對嗎?」


    他知道,卻沒告訴她。


    她所有經歷的一切簡直就像個大傻逼。


    外公也在她傻逼式的行為中沒了命!


    所有人都在騙她。


    魏予騙她,譚曉玥騙她,林語桐騙她,就連……他,也在騙她。


    嗬……


    可就在一刻,她還是想聽他說,隻要他說他不知道林語桐,那她就原諒他。


    司九怔了怔。


    良久,他對著那雙漆黑的眸子點了點頭,「……知道!」


    他曾守護的光,終於在他的手裏徹底熄滅了。


    南惜垂下睫,將喉嚨裏的血腥氣她生生地咽了迴去。


    輕笑了一聲,手在門把再無停留,離開了。


    就在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司九一把捂住胸口,心絞痛得厲害,他隻得緊緊得蜷縮在一起,方才能抵得住陣陣抽痛。


    「噗——」


    司九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惜惜……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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