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向來摳門,賈八還從未見過他這般大手筆,又是賞一個小倌,不禁有些惶恐。


    尉遲越瞪了他一眼:「敢瞎想,同你阿兄一起去掃茅廁!」


    賈八道:「可……可是,他若問起殿下何故賞他,仆該怎麽說?」


    尉遲越撫了撫下頜,微露赧色:「飲水思源。」


    沈宜秋醒轉過來,憶起昨夜的事,仍舊有些頭暈目眩,不覺紅了臉,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但上輩子光顧著忍痛,實在稱不上什麽歡愉,敦倫敦倫,敦的便是一個「倫」。


    然而昨夜太子一反常態,像瘋了一樣,將「倫」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也差點瘋了,禮義廉恥都忘得一幹二淨,隻知道渾渾噩噩地隨著他的節奏沉沉浮浮。


    尉遲越的那些舉動不止難以啟齒,單是想一想都讓她麵紅耳赤,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哪裏是敦倫,分明是敦不倫。


    沈宜秋的思緒成了一團亂麻,然而她沒有閑暇去理清,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撩開了帳幔。


    她一見那隻手,不免又想起這隻手做下的事,頭腦中轟地一下炸了。


    穿戴整齊的尉遲越站在床邊,撩開帷幔,便看見沈宜秋紅著臉坐在床上發怔,淩亂的長發委了滿枕,在想什麽顯而易見。


    尉遲越喉結動了動,俯身扣住她的後腦勺,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本來想的隻是輕輕一啄,可甫一觸到她的雙唇,他立即改了主意。


    他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順著她的肩頭和手臂摸索到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


    沈宜秋不自覺地仰起臉,有些喘不過氣來,在他偶爾抽離的間隙呢喃道:「我還沒洗漱……」


    尉遲越輕嗤了一聲。


    沈宜秋立即領會了這聲輕笑中的涵義,想起昨晚的荒唐事,雙頰燙得要燒起來,連帶耳朵和脖子根也變得通紅。


    他們今日要帶那胡僧去蓬萊宮替張皇後診治,太子不敢太過火,不多時便鬆開了沈宜秋。


    ……


    不一會兒,沈宜秋梳洗停當,匆匆用了點羹湯點心,便與尉遲越一同登上馬車,前往蓬萊宮。


    兩人早已商量好了,暫且不將那胡僧治好祁十二的事明說,隻當是太子的人尋訪來的,免得生出期許來,治不好卻又大失所望。


    那胡僧非但脾性古怪,生得也是其貌不揚,眇了一目不說,剩下一隻眼睛黃不黃綠不綠,貓眼似的,嘴上生著幾根稀稀拉拉的黃胡須,長得過分的下頜往上挑,乍一看像隻重台履,紅鼻尖卻往下鉤,鼻尖多出一坨,好似贅瘤。


    形容醜陋便罷了,入宮覲見也不願換上太子準備的僧伽服,仍舊穿著自己那襲破破爛爛看不出顏色的僧衣。


    尉遲越和沈宜秋見多了所謂的高人和隱士,大多行止不羈、狀似癲狂,不過是彰顯卓爾不群,以此自高身價。


    故此他們一眼便看出這胡僧並非惺惺作態,他走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便如閑庭信步,是真的不將富貴權勢看在眼裏。


    到得甘露殿,張皇後聽兒子說明了來意,並未放在心上。


    她的病根是如何落下的,她自己一清二楚,知道尉遲越四處尋訪名醫不過是白費功夫,不過兒子要盡孝,她不好拂了他的意,不管他從哪裏找來什麽奇形怪狀的名醫高人,她來者不拒便是了。


    尉遲越生怕一會兒那胡僧惹惱了嫡母,預先對她道:「這位高僧是化外之人,不拘禮俗,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母後海涵。」


    張皇後點點頭,便即宣那胡僧入殿覲見。


    胡僧泰然自若地走進殿中,也不向皇後行禮,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看。


    饒是張皇後見多識廣,見到那胡僧的衣著和形容也不免有些吃驚。


    那胡僧的大燕官話倒是說得不錯,將張皇後的症狀、得病的因由、醫官的診斷、所服的藥方都細細問了一遍,又將她的指甲、舌苔、眼白等各處都查看了一遍,末了皺著眉搖搖頭。


    張皇後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也談不上失望,笑著對兒子媳婦說:「早說這是陳年舊疾,跟了我多少年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治不治的都一樣……」


    尉遲越和沈宜秋對那胡僧寄予厚望,見他搖頭,心便往下一墜,他們活過一世,都知道張皇後早逝,時間所剩無幾,若是連這樣高明的醫者都治不好,恐怕是難有轉機了。


    兩人正失落,那胡僧卻道:「若是二十年前遇到貧僧,立即施救,倒是都能保下,如今根深蒂固,完全拔除是不必想了……」


    太子和太子妃聽他這話似乎有餘地,不由喜出望外。


    張皇後卻是眸色一黯,侍立一旁的女官秦婉亦是瞳孔一縮。


    皇後不慎服下毒物,娩下一個成形的男胎並且落下病根,便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胡僧語焉不詳,卻隱隱綽綽指著二十年前那樁事,若非張皇後知道當年的知情者全都被皇帝滅了口,那毒物的來源也查得一清二楚,她簡直要懷疑這胡僧也參與了當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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