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奇道:「我不曾傳召陶奉禦,他怎麽來了?」


    那黃門答道:「迴稟娘娘,是太子殿下孝順,命人去尚藥局傳陶奉禦,為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請平安脈。」


    皇後瞥了沈宜秋一眼,笑道:「快有請。」


    他這哪是孝順母後,分明是疼愛妻子,也不枉她替他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張皇後輕拍兒媳的手背:「我說三郎心裏有你,沒說錯吧?」


    沈宜秋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他心裏若是沒她,如上輩子那樣,她還能好受些。


    陶奉禦走進殿中,向兩人行了禮,抬眼一看沈宜秋的臉色,不由皺緊了眉頭:「娘娘這陣子,怕是不曾好好顧惜身子?」


    沈宜秋不是諱疾忌醫的人,但見到老醫官這關切又譴責的眼神,不由心虛地垂下眼簾。


    陶奉禦也聽聞了靈州發生的事,倒不好再說什麽,便替她請脈。


    良久,他方才收迴手,看了一眼張皇後,有些欲言又止。


    沈宜秋心下了然,苦笑了一下:「可是脈象不佳?」


    陶奉禦微微歎樂口氣:「娘娘的身子比離京時卻還虛了幾分。」


    他頓了頓道:「娘娘離京前老朽曾替娘娘請過脈,那時估計娘娘再調理半年便能孕育子嗣,如今看來,還得調理半年。」


    這結果在沈宜秋預料之中,自己的身子骨如何,她自己也知道。


    先前服了幾個月的藥湯,她的月信已經準了,前後也不腹痛了,可被困靈州那段時日,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哪裏還有服藥的心思?停了月餘,又傷了元氣,如今又是服藥前的光景。


    張皇後聞言也蹙起了眉,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皇嗣也不是等不得這半年。


    偏偏何婉蕙要在這節骨眼上入宮,若是讓她先誕下皇嗣,太子與她又是那樣的情分……


    沈宜秋倒是看開了,反過來朝張皇後寬慰地笑笑:「隻不過多等半年罷了,無妨的。」


    她又強打精神陪皇後說笑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告辭。


    張皇後送她到殿外,擔心道:「何九娘眼下也在飛霜殿,你若是不想去……」


    沈宜秋笑道:「無妨。」


    她離京的時候瞞著眾人,可經過靈州那一役,全長安都知道她跟著太子去西北,如今迴京,於情於理該去一去飛霜殿,免得叫人挑出錯來。


    何況該來的總要來的,難道她能躲一輩子不見她?何況她憑什麽躲起來?


    沈宜秋辭出甘露殿,登上輦車,便即去了飛霜殿。


    賢妃自不會像皇後那般迎出殿外。


    她在殿前下輦,命宮人去通稟,然後走進郭賢妃的寢殿。


    還未走到近處,便聽見琵琶與笑語聲從重重帷幔後傳出來,隱約可以聽見兩個女子的聲音,一個是郭賢妃,另一個自然是何婉蕙。


    沈宜秋抿了抿唇,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去。


    琵琶聲戛然而止,何婉蕙放下琵琶,起身向沈宜秋行禮:「民女拜見太子妃娘娘。」


    沈宜秋微一頷首,也未還禮,隻是向郭賢妃行禮道:「久缺定省,望母妃見諒。」


    何婉蕙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郭賢妃眉頭一皺,隨即鬆開,嘴邊掛上嘲諷的微笑:「聽說太子妃在西北,倒把我唬了一跳,我說別是弄錯了吧,太子妃不是在甘露殿替皇後娘娘侍疾麽?怎麽跑去靈州了……」


    沈宜秋來時便知她要拿此事做文章,佯裝訝異:「怎的,皇後娘娘說過妾不在甘露殿麽?」


    郭賢妃一噎,這彌天大謊可是張皇後幫著扯的,便是全長安都心知肚明,隻要皇後一天沒出來說太子妃不在甘露殿,她便一天不能放到台麵上來說,否則就是打皇後的臉。


    何婉蕙早知太子妃不是善茬,此時見她輕飄飄一句話就堵住了姨母的嘴,心頭不由一凜。


    先前光顧著為那道賜婚的旨意高興,忘了東宮還有這頭攔路虎。


    她定了定神,懇切道:「民女聽聞娘娘在靈州城中憑一己之力平息嘩變,又身先士卒,親自帶領將士們抗敵,令民女自愧弗如。」


    郭賢妃早就聽說了兒媳在西北的事跡,對她在男人堆裏拋頭露臉十分不滿,此時聽外甥女這麽說,越發不喜:「九娘不必妄自菲薄,如娘娘這般巾幗不讓須眉的究竟是鳳毛麟角,尋常女子如你我之輩,安於室家,貞靜賢淑,別讓夫君為自己罔顧安危、身涉險地,也就足夠了。」


    沈宜秋點點頭:「娘娘所言極是,受教了。」


    她語氣中沒有半點諷意,可姨甥兩人不知為何,都覺臉上像被摑了一掌。


    郭賢妃定了定神,重整旗鼓:「對了,太子妃怕是還不知道,東宮有喜事將近吧?」


    何婉蕙紅了臉,垂下頭,訥訥道:「姨母……」


    郭賢妃嗔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早晚都得叫太子妃娘娘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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