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目光有些閃爍:「有時候他也會要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想到什麽便是什麽,全憑他樂意……」


    沈宜秋若有所思地看向邵芸短短的頭發。


    邵芸叫她那透徹的目光看得心虛,不覺往後一縮,清了清嗓子道:「皇後娘娘身份這麽尊貴,那胡僧提的條件還不知如何苛刻呢。」


    沈宜秋點點頭:「總要找到他試一試。表姊可知那胡僧如今的下落?」


    邵芸道:「這倒不難找,他也去了東都,如今在景樂寺駐錫。」


    沈宜秋見到尉遲越,便即將此事告訴他知曉,隻是略去了祁十二不提,隻道是邵芸在途中的見聞。


    尉遲越遣人遍訪名醫,也找過西域的名醫替張皇後診治,都無功而返,聽到這消息比沈宜秋冷靜些,不過但凡有機會,他還是願意試一試,當即命人去洛陽請那胡僧去長安。


    自那日起,尉遲越便覺沈宜秋對他的態度有了些許不同。


    她待他仍舊很好,他逗她時也會惱,他溫存時她也會迴應,可就是有些微妙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不同。


    若是換了從前,他定然一無所覺,但如今他已不是用眼在看,而是用心。


    他的心看見,生離死別後那幾日的親密無間,猶如午夜的曇花,還未等他嗅到芬芳便已經凋謝了。


    雖然心裏有些發堵,但他並不氣餒,因他知道隻要耐心等待,悉心嗬護,那朵花早晚會再度開放。


    五日後,五皇子率領著使團中的一眾文官抵達靈州。


    當日尉遲越帶兵援救靈州,尉遲淵本想跟隨,被他兄長勒令待在涼州招唿吐蕃使團。


    浩劫當前,便是尉遲五郎這樣的混不吝,也不敢在這時候造次,隻得乖乖留在涼州,每日與吐蕃人扯來扯去,好容易等靈州解圍的消息傳來,便即將大燕和吐蕃兩個使團一股腦兒全帶到了靈州。


    下了馬,見到兄嫂都安然無恙,他心裏的石頭方才落地:「阿嫂,你沒事可太好了。」


    尉遲淵平素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可經過這迴的事,連他也顯得穩重了幾分。


    沈宜秋這一路上早已將她視為自己的親弟弟,見他這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裏也是又酸又澀,正要說點什麽安慰他,尉遲越便將她往身邊一攬:「你身子還未複原,快迴房歇著,別在外頭吹冷風了。」


    說罷將弟弟提溜起來:「孤先考考你,這些時日功課有沒有進益。」


    尉遲五郎傻了眼:「阿兄,出了那麽大的事,你見到我就沒有別的話麽?」


    尉遲越涼涼地道:「隻要孤一天沒死,就要考校你的功課。」


    頓了頓道:「距今歲進士科舉隻剩下七個月了。」


    沈宜秋在守城那段時日虧了身子,尉遲越擔心她守不住舟車勞頓,讓她在靈州安心休養。


    他便在靈州與吐蕃大皇子艾雪勒繼續議和。


    艾雪勒已經叫這手狠心黑臉皮厚的燕國太子磋磨得沒了脾氣。


    燕國的軍隊趕起路來簡直不要命,倒把他們這些馬背上長大的勇士累得夠嗆。


    終於到了靈州城,那千刀萬剮的古日勒早已經跑得沒影了,他不想與突騎施人為敵,可都跟著來了,由不得他不打——他不打人家,人家見他與燕軍在一起,也會來打他。


    稀裏糊塗地與突騎施人打了個昏天黑地,損兵折將不說,肯定被突騎施可汗記恨上了。


    燕國太子這混賬,趁機又坐地起價,他心裏苦不堪言,恨不得扒下燕國太子這張細白皮子,迴去做麵鼓來敲——皮這麽厚,一定怎麽敲都敲不破。


    然而他恨不得將燕國太子扒皮抽筋,還不能得罪他,否則他一甩袖子不談了,他便是腹背受敵。


    尉遲越卻是氣定神閑、遊刃有餘,一邊與艾雪勒慢慢砍價,一邊主持靈州城的重建。


    涼州州府兵在靈州城解圍之後並未立即離開,而是留在靈州幫百姓修補城牆,重挖壕渠——當年涼州被圍,是沈刺史帶著靈州州府兵前去救援,與涼州軍民一同死守,直到援軍抵達,而他自己卻以身殉國。


    雖是十年前的事,涼州的百姓卻還念著。


    約莫過了兩旬,尉遲越終於心滿意足,將艾雪勒和吐蕃使團送走,沈宜秋的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要完全恢複元氣恐怕還需一段時日,但她知道尉遲越還有許多事需要迴京處理,而她也急著想讓曹彬獲得應有的下場,告慰英靈。


    離開靈州前一日,尉遲越陪著沈宜秋去了趟賀蘭山麓,祭拜她的父母。


    這段時日下了幾場雨,縈繞終日的血腥氣終於淡了,原野上新草從焦土中探出頭,茸茸地鋪了一地,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爛漫,如少女仰起笑臉。


    兩人同乘一匹馬,在原野上慢慢地踱著。


    沈宜秋道:「迴了京,殿下能繼續教妾習武麽?」


    尉遲越十分意外:「怎麽突然又肯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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