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兩個丫頭繼續安慰,安秉就急匆匆進來了,手中抱著一隻鴿子,躬身道:


    “小姐,有信。”


    安陵容接過還殘留著陽光和溫熱的紙條,看了一眼後示意安秉可以出去了。


    “酉時 曲風荷苑二樓天字號”


    看著熟悉的筆跡,安陵容心定了定,隨後收起,捏在掌中,不自覺出了一層薄汗。


    木棉木槿對視後也放下心來,指定是張大人。


    酉時正刻,歸玉坊曲風荷苑今夜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一輛看起來簡約卻寬大的馬車停在門前。


    門口守著的小廝連忙上前放凳,隨後恭敬地等在一旁。


    木棉木槿下來後撐開帷幕,抬起手。


    一隻纖細瑩白的手伸了出來,輕輕搭在了上頭。


    馬車高大寬闊,女子直起身體緩步走了下來。


    海天霞的裙裝,外罩月白的褂子,上頭繡著小朵小朵的水仙花,身量芊芊,玉體迎風。


    隻一眼,宛若窗中窺仙月。


    一切的幻想都被長長的飄揚的帷帽遮住了。


    手中抱著一把棕色的油紙傘,抬頭看了一眼二樓側邊的窗口,隨後走了進去。


    一進門


    長長的桌案旁已經坐了人,人到齊了。


    窗邊的男子轉過身來,身材高大,麵如冠玉,卻又帶著硬氣,神情嚴肅,劍眉蹙在一起,擔憂的眼神就這麽直勾勾射向還沒進門的安陵容。


    安陵容愣了一瞬,隨後抬腳走了進來,將傘遞給身後的木棉,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音,勉強揚起笑容,對著明顯興致不高的眾人無奈道:


    “今日來這麽齊?平日裏一個個甩手掌櫃…”


    隨著女子的落座,眾人才敢開口


    王滿一向嘴快,這種氛圍實在忍不住


    “大舵主,你都快進去了,我們能不急嗎?”


    安陵容蛾眉微蹙,隨後如水般清靈的聲音緩緩響起


    “阿滿,我是商人,又不是犯人,是進城,又不是坐牢。”


    聽著女子柔和的聲音,王滿終於是冷靜下來了,隨後又道


    “都一樣!商人在牢裏很正常。”


    果然迎來了旁邊蘇子安的胳膊肘,一向溫和的蘇子安心緒也不平靜,隨後看了一眼對麵的一臉死氣崔清河,無奈低著頭。


    崔清河看著窗邊明明擔心的要死還死要麵子的張栩,恨鐵不成鋼地怒氣道:


    “就眼睜睜看著容容去那個皇城裏關一輩子嗎?”


    安陵容看了看對麵那人,灼熱的視線讓人不能直視,隻能故作無視地坐到崔清河旁邊,摟著人安慰


    “擔心什麽?又不是說就定了,隻是參選而已。”


    崔清河平日裏沒個正行,大家族中親情也薄弱,好容易有一個同安陵容般天上有地下無的小仙女做閨中蜜友,好幾次恨不得她直接嫁給自家兄長。


    這時候依然是很難過,隨後看向女子清靈如水的容顏,一雙水眸微視,讓人忍不住陷進去,隨後不自覺喃喃道


    “若皇帝是個不長眼的就好了…”


    蘇子安看著對麵靈秀到極致的女子,心下微動,平日的穩重也丟失了幾分


    “不如讓安大人請奏,就說身體不好。”


    對選秀了解不深的眾人開始病急亂投醫,還對提出的方法批判起來。


    王滿:“那小容容名聲不要了,以後誰還敢上門啊,但是我是不介意的…”


    崔清河:“女子的名聲就是個屁,憋著難受的是自己,不如放了臭別人。真正的君子是不會人雲亦雲的”


    眼看著話題越來越偏,安陵容不得不開口


    “我父親那個人,不會為了我放棄這種攀龍附鳳的機會的…”


    氣氛冷凝了許久,窗邊的男子終於開口


    “成婚吧”


    眾人沒反應過來,齊齊看向那人。


    張栩:“你嫁給我,就說我們早有婚約。”


    話音一落,王滿眼中不屑和蘇子安的失落快要化作實質,而崔清河倒是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安陵容對上那雙一向可靠又深沉的眸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眾人還沒來得及表態,崔清河興衝衝一手一個將人薅出去了。


    此時房間內隻有他們二人,剛剛落下的話語開始將氣氛點了起來。


    張栩款步走來,姿態挺拔,一雙淩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女子,擲地有聲道:


    “阿容,嫁給我。”


    安陵容心下複雜,張明川少年得意,他父親本就是朝廷一品大員,外放為官更是一路順遂。


    自認識起便是自己的外掛,同時也是商會的股東,雖然他不要,但是她硬給。


    可她沒想過嫁給他,她不想做妾,也做不來世家大婦。


    若是能嫁一個官位比她爹低的,往後也好拿捏,發展自己的事業他也不敢置喙。


    可現在……


    “我自然不會因為替你解圍才娶你,是早就打算了。”


    “我知我家中複雜,但我保證,若你放不下自己的事業和你母親,我願意陪你留在杭州…此生不納二色。”


    男子的聲音渾厚又鄭重,麵色肅穆。


    “你…可願嫁我?”


    聲音開始顫抖,目光灼灼,盯著那個決定自己命運的女子。


    女子瑩白纖細的雙手糾纏在一起,麵上卻不顯,水眸透露出的鬱色微微顫動。


    這種誓言,她母親曾在她耳邊提過無數次,因為當初安比槐也是這麽保證的。


    她知道張明川肯定不同於安比槐,可打心底裏她是一點都不信,甚至擺爛地想若是進宮也挺好,與其承受背棄的痛苦,不如一開始就沒有期待過。


    她也做不到讓一個有治世之才,前途無量的人在這裏蹉跎,她從來都記得他的理想是做威武的大將軍。


    片刻,安陵容便做出了決定。


    隨後站起身,對著那人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儀,隨後起身,抬頭揚起溫和的笑


    “張明川,我不能拖累你,各個方麵…”


    男子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隨後眸中難得的水光,自嘲地苦笑著


    “其實我早就猜到的,偏不死心”


    “你從來獨立堅強,連靠山我也是爭搶著才當上…”


    安陵容看著頭一次露出脆弱的人,心下一滯,隨後溫聲調侃


    “明明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搭上你!現在還倒打一耙…”


    她眸光流轉,顧盼生輝。


    看著女子露出俏皮的一麵,張明川終於笑了。


    她不願意耽誤他,盡管他願意為了她留下。


    他們知道對方的抱負,保家衛國的將軍不會在富庶和平的地方駐足,胸懷大誌的商人不能困於宅院。


    可這個世道的女子,選擇太匱乏。


    可若要她選擇,她會頭也不迴地奔赴自己的命運。


    而不是困獸之鬥,牽扯旁人。


    她看得清商機,也看得清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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