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同祁旻同床共枕過。


    剛剛入宮那會兒,她一個月也曾數次入這含仁殿,睡於他枕旁。


    隻是他從來都循規蹈矩,每每都讓宮女先請她歇下後,自己才進來,一床兩被,他甚至連手都不曾探出過被子一下。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異常滿足。


    日子還長,他總有一日會知曉她的真心,總會珍惜她的這份情誼。


    可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他屢次三番趕她出宮,用那樣溫和柔軟的口吻,說出那樣殘忍冷酷的話。


    明明房氏一族沒有任何逾矩。


    明明她在後宮沒有任何過錯。


    她惶恐無措,迫不得已將過往的一切和盤托出,期待動搖他一分,卻換來他溫和平靜的一句——你的情誼朕知曉了,會銘記於心,隻是朕這後宮隻能容一個女子,怕是要辜負你了。


    雲淡風輕的一句,撕碎了她十幾年來的轟轟烈烈。


    黑暗中,她聽到了另一道粗重的喘息聲,她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聲音,從來都溫和從容,這是唯一一次,這般失控,似沉溺在了某種浪潮中,甘願死在裏麵。


    房青羅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明明決心閉著眼睛熬過去的,卻在這一瞬間,猶如被一雙手生生扯開了上下眼睫一樣,逼迫著她看清楚龍床之上的情景。


    這一刻,先前皇上在她寢宮裏的一切形容,這般生動形象地出現在了眼前。


    交頸而臥……恩愛纏綿……婉轉承歡……


    房青羅腦袋轟然一聲,炸開了,眼前一陣陣白光閃過,她渾身抖著癱軟了下去,眼淚洶湧而落。


    她哭了起來。


    寶珠也哭了起來。


    祁旻吻著寶珠哭濕了的眼睫,輕聲細語地哄了起來。


    房青羅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


    短短幾步的距離,她卻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四肢虛弱到幾乎虛脫,掙紮著扯開了門後,被外麵的宮女攙扶了起來。


    她在外麵,崩潰地哭出了聲。


    一門之隔,寶珠也哭到聲音發顫,不斷地重複著:“可以了可以了,她走了……她真的走了……嗚嗚……”


    祁旻果真停頓了一瞬。


    “關門。”他嗓音沙啞道。


    外頭宮女不敢多言,慌忙將門再次掩合而上。


    沒一會兒,寶珠的哭聲便再次響起。


    斷斷續續,停歇了沒多久,便再次哭了起來,又停歇了一段時間,接著哭……


    祁旻說的五六個時辰,根本不是說給房青羅聽的!而是給她聽的!


    寶珠被折騰到幾度昏過去,先前幾次三番被祁旻連累,她都不曾提及過當年的救命之恩,直到這會兒,終是咬牙切齒道:“你……恩、將、仇、報……”


    說完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


    等再一次醒來時,天色依舊是昏暗的。


    她嚇了一跳,以為天色被什麽魔氣籠罩了,壓根就再也迴不到白日裏了。


    直到發現身上穿上了一件裏衣,且明顯被清理過了,不再汗濕粘膩,就連身下的床褥都換了一遍後,這才意識到不是天色一直未亮,而是她直接把白日昏睡過去了。


    她試圖起來,可四肢百骸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都無法動一下。


    就那麽呆愣愣地躺在那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寢殿門被推開。


    她艱難挪動腦袋,隔著帷幔向外看了一眼,而後立刻扭頭看向了另一側。


    祁旻挑開帷幔坐了下來,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餓了吧?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寶珠閉著眼睛裝死。


    祁旻禽獸了一夜,這會兒又恢複了儒雅溫和的模樣,好脾氣道:“昨夜是朕不好,朕下次不要那麽多次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


    “朕看看……”


    祁旻索性直接趴到了她身上,手捏著她臉頰強行將她的腦袋轉了過來,細細打量著她:“嘖,氣得小臉都胖了一圈。”


    寶珠瞪他。


    她耳後到脖子再到鎖骨處,零散地到處都是紅痕,大約不知道這副模樣有多勾人,還氣鼓鼓地學瞪人。


    祁旻笑了起來,捏捏她的小臉:“不氣了,朕真的知道錯了。”


    說著雙手一撈,將她抱了起來,而後將麵端過來,一邊吹著一邊喂給她:“我們小滿心中有大義,自然不會同朕一般計較的是不是?”


    寶珠本想有骨氣地不吃的,奈何肚子實在不爭氣,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身後男人明顯在憋笑。


    她忍著滿腔怒火,咬牙接過碗筷來自己吃了一口,想從他懷中出來,又被他牢牢按著:“就這麽吃。”


    “哪裏有在床榻上用膳的。”她道。


    “小滿是病人,自然可以。”


    祁旻幫她順著長發,低頭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吃得雙頰鼓鼓像隻小鬆鼠一樣。


    “不是刻意羞辱她。”


    他忽然解釋道:“隻是朕太清楚,若非這樣,她這後半生就走上絕路了,倒不如賭一把,或許會對朕死心。”


    寶珠咽下一口麵,哀怨道:“為什麽一定要她死心?房氏對皇上忠心,又安守本分,房妃生得美豔又對皇上情根深種,這怎麽看怎麽是段良緣。”


    身後安靜了一瞬。


    寶珠筷子撥弄著碗裏的麵,在這陣詭異的死寂中忽然有種汗毛倒豎的驚悚感。


    下一瞬,掐在腰間的大手忽然用力,祁旻似是有些惱怒:“魏小滿,你再這般明知故問,朕就再同你折騰上五六個時辰。”


    寶珠倒吸一口涼氣,忍著腰上快要將她勒死的不適感,慌忙點頭。


    認錯倒是很快。


    祁旻下巴抵著她肩膀,緩了會兒情緒後又問:“那日後小滿會對朕情根深種麽?見不得朕身邊出現什麽女子的那種,一會兒不見到朕就懷疑朕是不是被什麽妖精勾走了的那種。”


    “……”


    寶珠無奈地低頭繼續吃麵。


    身後男人籠在她腰間的手指輕輕勾著她衣帶,也不逼她迴答,隻靜靜瞧著。


    不愛也無妨。


    不愛也無妨的……


    他闔眸,臉頰輕輕蹭著她鬢角,低低歎息一聲。


    ……


    謝龕將唯一一張方子連同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遞上時,祁旻久久地看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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