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過謝龕或許會翻遍山頭去尋她,卻從沒想過在沒有尋到她後,他竟會放火燒了寺廟。


    焦木被冰雪覆蓋。


    她手指輕撫而過,細碎的積雪被拂去,手指便碰觸到了那粗糙幹裂的樹皮。


    要有多憤怒,多憎恨,才會一怒之下將這片神佛之地化為焦土?


    那時的謝龕心中在想什麽呢?


    她利用完他,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一句,便帶著存煙逃了。


    而這一次,他要去平沙縣那般兇險的地方剿匪,離開前,她依舊隻言片語都未曾同他說過。


    哪怕一句願君平安歸來都沒有。


    他離開前,想的又是什麽呢?


    祁桑忽然收了手,指尖沾染的那點冰雪被攥緊手心,很快融化為柔和的水漬。


    扶風見她發了一會兒呆後忽然轉身往山下走去,忙跟上去:“主子,當心腳下——”


    身後的一眾護衛也立刻跟上。


    他們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般著急往山下趕去,也不敢問,隻得緊緊跟著,生怕她走急了腳下一個打滑直接滾下山去。


    祁桑一路一口氣不停歇地趕下山時,已是申時。


    太陽西斜,已經隱匿了半張臉,眼前一片金燦燦的雲霞鋪滿大半個天空。


    祁桑喘了口氣,抓緊韁繩翻身上馬。


    扶風以為她有事著急迴府,卻見她沒有上馬車,反而直接上了馬背,慌了一下:“主子?”


    “上來,我怕一會兒趕路趕急了再摔下去。”祁桑道。


    扶風不敢言語其他,應聲上馬,將她牢牢護在懷中。


    然後就聽到身前人道:“我們去平沙縣,一路快馬加鞭要幾日?”


    扶風:“……”


    他驚愕不已:“主子,你要去平沙縣?”


    那裏山匪流竄,有多危險,他們此番出行並沒有帶多少護衛,因為靠近皇城,一般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我們走官道,不會有多少危險的。”


    祁桑扭過身子,細細清點身後的護衛:“八個,足夠了,你們既是兄長親自指派,身手自然不會差,走了。”


    話落,不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小腿重夾馬腹,率先衝了出去。


    扶風忙將韁繩攥緊手中,在寒風中急道:“主子,我們是不是該先同皇上說一聲?萬一……”


    “放心,待我們離開後,自然會有人同兄長通風報信,他會派人追上我們護著一二的。”


    “……”


    ……


    啪——


    白玉的茶杯在指間驟然碎裂。


    鮮血混著滾燙的茶嘩啦啦流下來,染了一地,也染透了明黃的龍袍。


    祁旻盯著麵前的男子,長久地沒有說一個字。


    他目光鮮少這般銳利逼人,隱匿在骨子裏的冷肅浮現於俊臉之上,晏隱之又記起了疆場征戰時,這張俊臉是怎樣幹淨利落地將悍猛的敵人斬於劍下的。


    那時站在將軍身後,隻覺將軍驍勇,安全感滿滿。


    可如今,自己仿佛立身於敵軍那一列,被這種眼神盯著,便是遍體生寒,膽顫不已。


    他幾乎是立刻跪了下去:“屬下失察,請皇上恕罪。”


    “確定……是桑桑自己要去的麽?”


    “……是。”


    “中途沒有見過任何陌生人?”


    “……是。”


    祁旻低頭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右手。


    他想過今日最糟糕的局麵,也不過是桑桑一個都瞧不上,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日後再從長計議便是。


    可顯然他還是樂觀了。


    謝總督好本事。


    以一個宦官的殘軀之身,也能按住桑桑這般眼睛裏揉不下沙子的姑娘。


    他以為,桑桑委身謝龕,該是時勢所迫,該是委曲求全的。


    謝龕其人,陰鬱嗜殺,手段殘忍,既不溫柔,也不體貼,或許笑起來會好看些?但他那樣的人,這輩子恐怕都不會笑幾次。


    每一點都不符合她對未來夫婿的要求。


    更何況還是個太監,身有殘缺,永遠無法給她真正的夫妻生活,甚至包括孩子。


    桑桑不該對他有所動心的。


    否則她當初也不會帶著朋友逃離京城。


    難道僅僅隻是因為謝龕臨走時說的那番話?她就輕而易舉的動搖了?


    她如今是長公主,便是他這個兄長無法時時照料,也決計不會缺少寵愛,便是謝龕真心對她又如何?


    若她不喜歡,再真心也入不了她的眼。


    “皇上,那平沙縣那邊……”


    祁旻闔眸,唿吸一瞬間壓沉。


    他此番,是沒有打算讓謝龕活著迴來的。


    他離開時帶的護衛不少,但同平沙縣那般紮根極深的賊匪惡鬥過後,定會折損不少。


    這是最好的機會。


    就像當初謝龕帶人在最後關頭給予他致命一擊一般,隻是這一次,他不會有他這般幸運。


    可萬一……


    萬一之中的萬一……


    桑桑是真動了心呢?


    他唯有這一個妹妹,自小到大虧欠著她,不曾給過她太多陪伴跟溫暖。


    若殺了謝龕,她會不會恨他?


    見他遲遲沒有出聲,晏隱之忍不住又問了句:“皇上?”


    祁旻手心一片粘膩冰涼。


    家國天下,兒女情長,兄妹之宜……


    他很清楚自己該顧全大局,以天下安穩為重,而後才該考慮桑桑的情緒。


    ——你在這世上唯在乎他一人,他卻不能隻在意你一個,否則也不會吞下一口血,將你送到我這裏來。


    兜兜轉轉,謝龕離開前夕同桑桑說的話,竟是半分不差。


    祁旻落下眼睫,許久,才嗓音沙啞道:“暫且……勿動。”


    他終究還是無法承受,帶給桑桑傷害的人變成自己。


    或許……


    人心易變。


    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想成親生子了,又或者實在受不住謝龕那喜怒無常的性子,會主動棄他而去?


    就像當初她喜歡邢守約,但去了邢府住過一段時間,遭冷落後,不也說放下就放下了麽?


    姑娘家家,總是善變的。


    他要耐心一些。


    心中有了決斷,便不再糾結,他迅速道:“去挑選一支精銳衛兵追上去,能將長公主帶迴來最好,便是帶不迴來,也務必要確保她一路安全,不可有任何閃失。”


    他沒有責怪自己瞎出主意辦什麽曲水流觴宴,沒給長公主挑個滿意的人不算,還讓長公主順路逃了。


    晏隱之鬆了口氣,忙應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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