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鳶坐在琉璃殿前的秋千上,看著明月高懸,草木常青的空間,想著他的願望怎麽奇奇怪怪的。


    也沒有多特別啊,他都沒看多少眼呢。


    “講吧!”


    陸裴風走到她身後,替她輕推著秋千:“相傳古時候,有個名叫牛郎的後生,出身貧寒,自幼父母雙亡,與一頭老牛相依為命,一日老牛告訴他,明日黃昏時翻過右邊的山,穿過一片樹林,會有仙女在樹林後的湖中戲水,隻要他將仙女的紗衣藏起來,仙女就是他的妻子了。”


    宋明鳶沒有出言打斷,而是耐心地聽著。


    陸裴風說道:“第二日,他果然照做了,仙女很快成為了他的妻子,為他洗手作羹湯,兩人每天辛勤幹活,日子過得幸福美滿,還生下了一雙兒女,隻不過仙女終有一日會迴到天上,她被她的娘親帶走了,牛郎卻一心隻想要她留下,為此窮追猛打,苦苦挽留,你覺得他卑劣嗎?”


    “卑劣!”


    陸裴風並沒有意外,他也覺得卑劣,然而他卻擁有跟牛郎一樣卑劣的想法。


    竟妄圖用人世間的七情六欲將神女困住。


    低垂的長睫染上兩分落寞,不由得苦笑,還不敢訴諸於口的情愫更是緘默起來,生怕眼前之人察覺到他的卑劣。


    宋明鳶蕩著不知何時停下的秋千:“在你說的這個故事裏,我認為仙女不應該被凡人操控,除非她跟那個凡人兩情相悅,或者她不是真的仙女。”


    要是真正的仙女,別說偷衣服了,牛郎連靠近她都不能,根本不可能戲水的時候還讓他窺見。


    “卑不卑劣得看仙女的意思,如果仙女不覺得他卑劣,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認為他卑劣,那又如何?”


    “可若是仙女覺得他卑劣,那他偷看人家戲水還拿走人家的衣服,確確實實卑劣到了極致,如果是我,我就戳瞎他的眼睛,把他打成豬頭!”


    陸裴風眸光幾不可見地亮了亮,他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他隻在意阿鳶的看法,也就是說,隻要阿鳶不覺得他卑劣,就好了?


    他肯定不會做讓她討厭的事,這樣她會不會更喜歡他一點?


    至於後麵的話,陸裴風選擇性地忽視了個徹底,阿鳶還沒有打過他,說明他不討厭。


    陸裴風眸色深了深,知道她不討厭他,這一刻他卻隻想擁有更多:“如果……如果那個人是我呢?”


    萬籟俱寂,陸裴風手心出汗,心跳如雷,隻覺得千軍萬馬近在眼前都沒有這麽緊張過。


    明明時間隻是瞬息,他卻覺得過了許久。


    喉結滾了滾,正要為自己的冒犯道歉,就聽得一陣清靈悅耳的聲音說笑著說道:“可你不覺得,你才是那個洗手作羹湯的仙女嗎?”


    陸裴風愣在原地,沒有了反應。


    許久他才屏住唿吸,呐呐地說道:“那我將紗衣送給你,你會要嗎?”


    “我不會跑到天上去,就算是被迫迴到天上,我也會想方設法迴到你身邊,而且也不會做你討厭的事,事事以你為先,你……會要嗎?”


    宋明鳶心想,你人都是我的,更別說是區區一件紗衣了,於是點點頭:“要啊!”


    她就知道他對她心懷不軌!


    身後許久都沒有動靜,宋明鳶奇怪地迴過頭,就見陸裴風傻傻地站在那裏,整個人都是呆住的。


    她踩在秋千上,笑眼看他:“傻了?”


    “你能不能再說一遍?”陸裴風一雙黑眸如同冰雪消融,露出內裏濃烈又熾熱的情愫。


    “我說……”


    宋明鳶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猝不及防地擁入了懷裏,耳邊是撲通撲通的急促心跳聲。


    不知為何,她竟開始覺得這會兒明月高懸草木常青的景色甚美。


    陸裴風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中,心中激蕩的情緒久久都平複不下來。


    隻是緊緊抱著心愛之人,嘴角咧了又咧,像個二傻子似的,哪裏還有半分殺伐果決的冷冽氣息。


    “阿鳶,快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他開心得眼尾都是紅的,天知道,這一刻,他已經幻想過多少迴了。


    可真正實現的這一刻,才發現以往的自製力和沉穩冷靜都不過是自欺欺人。


    “不是做夢啊,你都要將紗衣給我了,我肯定要負責的啊!”


    陸裴風稍稍冷靜下來,怕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十分霸道地說道:“那你隻能對我一個人負責,要是有別的人想給你紗衣,你就把他打成豬頭。”


    不成,打成豬頭還是太輕了。


    “你告訴我,我去跟他說。”


    “好。”


    陸裴風心滿意足地翹了翹嘴角,像是個大型掛件一樣,抱住人就舍不得鬆手了。


    還偷偷摸摸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似乎這樣她就感知不到時間過了多久。


    “阿鳶,你什麽時候換迴原來的樣子?”


    這已經是陸裴風第二次這樣問了,宋明鳶納悶於他對這件事情的執著,微微用力掙開了他的束縛,問道:“你想幹嘛?”


    陸裴風目光飄忽:“我就問問。”


    “快了。”


    宋明鳶帶著他去看了自己的傑作,也就是那具雕刻了一半的軀體。


    在琉璃殿的玉床上。


    陸裴風才邁步進去,便被吸引了目光,哪怕他是個以貌取人的人,這會兒也不免失神。


    他曾聽聞有女子容顏傾城,可引起君王相爭,禍亂天下,一直都對此嗤之以鼻。


    想著,那不過君王的無能罷了,盛世用美人點綴,亂世用美人頂罪。


    可如果是阿鳶……


    陸裴風覺得她不會禍亂天下,但若是以本貌現世,必然引起爭奪。


    雖然知道了這個後果,但陸裴風卻並沒有要宋明鳶收斂或改變的打算。


    不說阿鳶本身就很強大,便說他自己,如果能讓人輕而易舉從他手裏搶走她,那他怎堪配站在她身邊。


    保護花的方式,不是阻止花盛開,而是把妄想摘花之人的手斷了,用以充當飼養鮮花肆意綻放的養分。


    “還需要一段時日才能完成,你想看我真正的樣子?”


    “想。”


    陸裴風想記住的,一直都是她最原本最真實的樣子。


    可到現在,除了從雕像窺見幾分本來的麵貌以外,他都沒有見過她最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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