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擱在沒有和薑銜草互換身體之前,沈聽肆聽到有誰這麽說,他絕對會嗤之以鼻。


    他會認為,像他這樣的男人之所以能活得肆意灑脫,不是因為他們生為男人和皇室貴胄天生享有的特權,而是因為他的心性和本事,本來就比那些弱者強大。


    就像雄鷹能夠高飛,是因為他們有健壯的翅膀。


    可當他變成“薑銜草”後,他就發現環境的限製真的能把一個鮮活的人死死地框定在層層枷鎖裏。


    就算有翅膀又如何?


    占據高位手握權力的人大可以剪了你的翅膀,把你鎖在牢籠裏,就算你曾經是雄鷹,也會被慢慢馴化成家雀。


    而他以前從未放在眼裏過的薑銜草,在得了他的身份後卻活得如魚得水。


    她的手段並不在他之下,甚至比他做得更好,能更遊刃有餘地利用權勢和身份來操縱人心。


    就連以前一直都和他不對付的沈逾白,都不知何故成了和她一個鼻孔出氣的盟友。


    薑銜草做到了他沒法做到的事,難道要論心性和本事,她真的弱於他嗎?


    他之前能過得好,不是因為他比她強,隻不過是因為他比她命好罷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沈聽肆忽然有種無顏麵對她的恥辱感。


    他為他先前對她的傲慢感到羞恥。


    “以前真的是我錯了,我……”


    可還沒等沈聽肆把話說完,薑銜草已經轉身離去。


    沈聽肆望著她的背影,心裏彌漫著說不上來的酸楚。


    他一步步跟在她後麵,想要追上去,卻又覺得現在的他不配和她並肩而行,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麽。


    文寧侯府門前的人都散開後,幾個騎著馬的男人風塵仆仆地趕到門口。


    為首的男人掀下鬥篷,臉色陰沉地對聞聲迎出的門房道:


    “讓薑錦言滾出來見我!”


    門房連忙跪下,“侯爺,大公子他還在養傷,恐怕下不了床……”


    “他怎麽還受傷了?”


    文寧侯眉頭深皺,他得到的消息還停留在薑懷珠被抓進詔獄,薑錦言試圖去求助太子把她救出來的階段。


    門房支支吾吾地把薑錦言等人被太後懲罰的事說了出來。


    文寧侯聽後,無比震怒。


    他一腳把門房踹開,氣得放聲大罵,“這不孝子是想害得我家破人亡啊!”


    他身後的薑二爺下馬走過來,低聲勸道:


    “大哥,您先別氣了。局麵到了這一步,現在責怪錦言也無用。我們還是先想辦法把整件事平息下來,讓皇上和太後恢複對薑家的信任才是要緊。”


    文寧侯看了他一眼,聲音冷沉:


    “我讓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


    薑二爺壓低聲音,“安排好了。”


    猶豫了片刻,他又道,“隻不過這樣一來,珠兒的命就留不得了。”


    文寧侯冷笑了一聲,“因為她,我薑家都被禍害成這樣了,還留著她做什麽?”


    他和他那幾個糊塗兒子不一樣,在他心裏什麽都比不上家族重要。


    平時寵著薑懷珠也就罷了,但在家族大事上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拖累薑家。


    若是事發之時他在京城,就是太後和湛王讓他親自手刃薑懷珠以證薑家清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薑二爺心中還有幾分憂慮,“就算我們能讓珠兒永遠閉嘴,可銜草還在九王爺府中,若是她因為記恨錦言他們對她做的事,說出一些對薑家不利的話……”


    聞言,文寧侯眼裏的戾氣一閃而過。


    這個高大沉穩的中年男人背過手,語氣堅決,“她那幾個孽障哥哥不做人事,才害得她被迫離家。如今我這個做父親的迴來了,當然是要做主把她接迴來了。”


    薑二爺遲疑地問,“那若是九王爺不放人呢?”


    文寧侯嘴角噙著一抹冷笑,“銜草可是我的親生骨肉,名正言順的文寧侯府嫡長小姐。她和九王爺既無婚約又非親非故,九王爺一個大男人把她接到府中去住,已經是不合禮法了,如今我親自去接人,他憑什麽理由不放人?”


    說著,文寧侯的神色愈發陰冷:


    “若是九王爺當真如此蠻橫不講理,那我就隻能進宮去請皇上和太後娘娘做主了。成年的皇子無故羈押未出閣的世家女,這要是傳出去得是多麽駭人聽聞的事,皇上一定不會讓世家寒了心的。”


    薑二爺用鬥篷遮住臉,上馬離去。


    文寧侯走進侯府,直奔著薑錦言的院子而去。


    他剛要邁入院子就聽見裏麵傳來薑錦言狂喜的聲音:


    “國師大人真的同意為珠兒求情了?”


    然後是他小兒子薑錦真在說話:


    “師父他說他雖是出家人,也不能眼看著湛王殿下徒增殺孽。他會在明日進宮為太後娘娘祈福時……”


    薑錦真話音未落,文寧侯已經氣勢洶洶地衝了進去。


    兩人看到忽然出現的父親,連忙要起身行禮,隻可惜他們腚上的傷還沒好,一個躺在床上,一個是躺在擔架上被抬過來的,誰都沒能坐起來。


    文寧侯爺不管兩個兒子還傷著,抬起手就抽了他們一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蠢材,廢物!”


    他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麵,毫不留情地怒罵道:


    “薑家有你們,真是祖宗的棺材板兒都要蓋不住了!”


    薑錦言被打得有些發懵,他捂著臉十分狼狽。


    文寧侯看他那一臉衰樣,氣得又用腳去踹。


    等到薑錦言險些被踹得背過氣去,文寧侯才冷靜下來讓屋裏的下人都滾出去。


    他沉聲質問:“是誰允許你們在這種情況下還對薑銜草動私刑的?”


    薑錦言和薑錦真對視一眼,然後薑錦言硬著頭皮道:


    “父親,兒子對她下手是重了些,但她和外人勾結坑害文寧侯府,按照薑氏家規她本就該罰。兒子真的沒有虐待欺負她的意思,兒子隻是行兄長之責管教她……”


    他原本還想解釋幾句,卻被文寧侯不耐煩地打斷:


    “我不是要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為何蠢到在這種時候明著對她用刑,白白落人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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