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東的是一位胡姓絲綢商,平生最鍾愛的便是各色美食。


    先前他去了趟州城迴來,便聽朋友們說起,在來仙縣治下的有客村,最近新開了一家很有意思的酒家,如今在來仙縣的饕客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作為一名老饕,他自是不能錯過。一從州城迴到家中,便約了兩名好友,楊掌櫃和孫掌櫃,一同到有客村來。


    方才他與兩位掌櫃正品著桃花酒,忽然聞到後廚飄來的從未聞過的菜香。


    他走南闖北吃過無數的酒樓,川魯粵淮揚,閩浙湘本幫,什麽菜係都吃過,但是憑香味,他沒聞出後廚在做的是什麽菜,這才讓跑堂的白術去後廚幫忙問問。


    誰成想跑堂的出來手中隻端著一枚小小的碟子,碟子中盛放著幾隻模樣怪異的,長著兩隻大鉗子和很多小腳的碩大的蟲子。


    “幾位貴客,方才我去後廚問過了,掌櫃的說今日龍蝦已經用光了,實在沒有多餘食材了,掌櫃的心中過意不去,送了這幾隻給各位嚐嚐。”


    白術雙手將碟子放到桌上。


    “你說這蟲子叫什麽?叫龍蝦?”


    胡掌櫃看著碟子中的“蟲子”不僅未覺得害怕,反而很想嚐試一番。


    “正是,聽掌櫃的說,咱們大周地界沒有這個東西,是她從一個什麽國家的商人手裏弄來的,養在池塘中,便越養越多了。”


    胡掌櫃點頭:“原來如此,難怪我吃遍大江南北,卻從未見過這東西。”


    “咱們掌櫃的已經料到了,特意叮囑了各位,隻需要將這龍蝦的殼剝下來,取蝦尾部的肉吃便可以了。”


    “哦?”


    胡掌櫃聞言立馬便拿了隻鹵蝦,從中間一掰,便將龍蝦掰成了兩半。


    “這邊是頭,這邊應該就是蝦尾吧?”


    他將蝦尾的殼剝開,一口塞入口中。


    一入口便感覺到蝦肉的鮮嫩多汁,鹵汁的香味在口中蔓延,醇厚的鹹香和淡淡的香料香味相互交融。將蝦肉咽下後,依然覺得迴味無窮。


    他又將蝦頭拿起來,掰開上麵的殼,露出裏麵金黃的蝦黃,向著白術問道:“這個不能吃嗎?”


    白術搖了搖頭:“這。。。小的就不清楚了,掌櫃的沒說。”


    胡掌櫃瞧了瞧手中的蝦頭,想扔掉卻又舍不得。


    自言自語道:“這個,不管能不能吃,肯定不會有毒吧,不如試試吧。”


    說著便將蝦黃吮入了口中。


    “如何?”楊掌櫃、孫掌櫃連帶著白術都緊盯著胡掌櫃,生怕他吃下的是不能吃的東西。


    “此物竟然如絲綢一般細膩爽滑,入口即化,還帶著淡淡的鮮甜,實在是妙!二位仁兄,何不一起嚐嚐?”


    楊掌櫃和孫掌櫃知道自己這位好友口味挑剔,能被他稱讚的東西,一定是真的美味,便也開始剝起蝦子來。


    “幾位貴客請慢用,小的先告退,有事您幾位請吩咐!”白術說著便退下了。


    胡掌櫃三人將穆易送的九隻龍蝦吃完,發現這碟龍蝦的味道竟然不盡相同。


    想再細細品嚐,卻已經沒有了。胡掌櫃連碗中的殘留的湯汁都不肯放過,全部吮入口中。


    “胡兄,不如再去向掌櫃的討要幾隻來吧?”楊掌櫃打趣道。


    說話間,幾人便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飄來,香氣與方才吃的龍蝦相同。


    舉目望去,隻有靠近廚房那一桌在吃飯,想來香味是從那一桌飄來的。


    “我還正有此意。”


    胡掌櫃笑著站起了身,循著香味便到了穆易這一桌。


    他走到桌前,才發現方才招待自己的跑堂的也在,白術一抬頭也發現了胡掌櫃,連忙站起來打招唿。


    “客官有何吩咐?”


    胡掌櫃正欲說話,低頭間目光落在桌麵上,瞬時間便呆住了。


    桌子的四個大瓦盆裏,裝著滿滿的龍蝦,看著品相各不相同,想來是不同味道的。


    此時穆易正在把煮好的麵條往盆裏加。


    “我跟你們說,把這個麵條泡到龍蝦的湯裏麵,那絕對是一絕!嚐過之後你們絕對會愛上的!”


    “客官,客官??”白術連喚了兩聲,胡掌櫃這才迴過神來。


    他咽了口口水,問道:“請問,哪位是掌櫃的啊?”


    “她,她是我們掌櫃的,”白術指著胡欣羽說道,“您找我們掌櫃的有事嗎?”


    各個店麵的大小事務雖然都是穆易在管理,但礙於她的孺人身份,經商實屬不便,便知會了大家,對外一致稱胡欣羽是掌櫃。


    胡欣羽正心無旁騖的剝著蒸蝦,突然被cue到,一臉懵得站了起來。


    “我,我是掌櫃的,不知客官您找我有何事?”


    “這,”胡掌櫃臉上微微發紅,說話也吞吞吐吐,“方才嚐了掌櫃的贈送的龍蝦,實在是美味,特意過來感謝。”


    胡掌櫃表麵帶著笑,心裏卻在嘀咕,好你個掌櫃的,有這麽多龍蝦不賣給客人,自己帶著夥計在這大快朵頤!


    “客氣,您客氣了,幾隻龍蝦實在算不得什麽。”胡欣羽打著哈哈。


    “我那兩位朋友,今日實在沒有吃盡興,不知能否讓廚房也給我們做上一份?”


    “對不住了客官,實在抱歉,今日捕撈的小龍蝦都在這桌子上了,若是要吃,隻能,隻能。。。”


    “隻能等明日了。”穆易接話道。


    胡掌櫃略一思索:“明日我有要事要處理,五日後來吧,五日後幫我準備一百隻,對了,我看這龍蝦的口味是否不盡相同呢?”


    “是的,”胡欣羽點頭道,“我們有蒜蓉小龍蝦、香辣小龍蝦、鹵蝦、蒸蝦四種口味,不知道您想吃哪種口味的呢?”


    “哦?有這麽多種口味?四種口味共一百隻是否太少了?這樣吧,那便每種口味五十隻,不,每種口味一百隻,五日後的午時,我再跟這兩位朋友來吃,你們提前準備好。”


    胡欣羽對穆易使了個眼色,她想來管賬,店裏的具體事宜她並不甚了解。


    “客官,是這樣的,咱們這鼇蝦是從我費勁千辛萬苦輾轉從外國帶迴來的,這外邦的東西到了咱們大周地界水土不如,屬實難養活,得來確實不易。”穆易上前說道。


    “這位是?”


    “哦,這位是我妹妹,龍蝦的事都是她在處理。”胡欣羽答道。


    “原來如此,那你的意思是,每種口味一百隻,沒有那麽多龍蝦嗎?”


    他又瞄了一眼桌上的龍蝦,心裏盤算著看這堆得滿滿的一盤,估計一盤都不隻百來隻,難道她們養的龍蝦全都被這一頓吃完了?


    “那倒不至於,”穆易淺笑道,“隻是龍蝦難養,價格自然會貴一些,像今日這樣大的龍蝦,需一錢銀子一隻。。。”


    “一錢銀子?”桌上忙著吃蝦的其他人全都停了下來。


    大龍數了數自己麵前的蝦殼,至少有二十隻,想到自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吃掉了二兩銀子,不免心痛得很。


    “我記得我爹當時把我賣了八兩銀子,算下來隻能買八十隻龍蝦了,我的媽啊,我一個人隻能換這麽一盤龍蝦。”白術吐了吐舌頭。


    “我還不如你,我隻能換六十隻龍蝦。”蘇木冷冷得說道。


    “銀子不是問題。”胡掌櫃爽快地說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這個人便是這樣,從不委屈自己的嘴,隻要是美食,花多少銀子都不在意。”


    說著便掏出錢袋,從中掏出四個十兩的銀錠子,遞給胡欣羽:“這是四十兩,掌櫃的你先收著,五日後的中午,請務必幫我們安排好。”


    胡欣羽接過銀子放入錢袋中,心中無限感慨。


    有客村的村民到縣城做工,壯勞力一個月也不過三百文錢,一年才四錢銀子。


    而有錢人花四十兩銀子吃一頓龍蝦,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難怪詩裏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個社會窮人和富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都大。


    胡掌櫃雖然沒討到小龍蝦,但是成功訂到了五日後的龍蝦宴,喜滋滋得迴去了。


    “嘖嘖嘖,胡掌櫃的人生信條和我一致,我真想免費送壇我親自釀的,珍貴的桃花酒給他。”


    “也不怎麽珍貴吧,來咱們這的每個人都喝。”白術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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