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沈寶昭的腳步聲,便轉過頭。眼神從詫異到驚喜。


    “四妹妹,你怎麽來了?”剛想起身與沈寶昭說話,但見淑妃娘娘的心腹宮女在一旁,終是不敢。


    沈寶昭見沈婧竟然跪在爐火旁給淑妃娘娘熬藥,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三月的天氣,額頭上都沁出汗珠,身形欲墜。


    她上前,一把將沈婧拉了起來,坐在一旁的玫瑰交椅上。


    一旁的宮女板著臉對著沈婧說道:“我勸貴人還是繼續跪著熬藥,這樣方能體現出貴人的誠心。等淑妃娘娘病好了也會給你記一功。”


    沈寶昭聽到宮女如此不客氣的話:“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指派貴人做事?”


    “聖上以寬厚、仁和治天下。何時聽說過跪著熬藥的藥效會更好?”


    “如此折騰人的法子也虧你想的出來?還是說這是淑妃娘娘的意思?”


    那宮女見沈寶昭提到聖上,她並不敢反駁。隻得將淑妃娘娘摘出,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是奴婢擔憂娘娘的身體,自作主張。不幹娘娘的事情。”


    “藥既已經熬好,奴婢就先退下。”說罷,便著急忙慌走了。


    沈寶昭不由分說撩起沈婧的裙擺,將褲腿挽上去。一雙膝蓋烏青泛紫,表麵的皮已經磕破,鮮血沁出。


    沈婧‘嘶’了一聲:“四妹妹,不要緊。”


    “不是聽說你很得聖上寵愛?她怎麽敢讓你身上帶傷?就不怕侍寢時被發覺嗎?”沈寶昭發問。


    沈婧苦笑:“自我入宮來,她麵上待我親親熱熱,裝作大度將長春宮的西廂分派給我住居。因著這事她還在聖上麵前賣了個好。”


    “聖上倒是這幾日都歇在我這裏。隻不過六皇子逝世,還停靈在長春宮。她料定了聖上不會再留宿才來這麽一出。”


    沈寶昭從身上掏出一瓶金瘡藥,仔仔細細地給沈婧上藥。


    “你覺得值嗎?”沈寶昭發問。


    沈婧意外地望了一眼沈寶昭,低垂著頭:“四妹妹,沒有什麽值不值的。”


    “我且問你,自我入宮之後,我姨娘和哥哥過的如何?”


    沈寶昭了然,沈婧最在意的人就是蘭姨娘和沈傑章。便將老夫人對她說的給沈婧講了一遍。


    沈婧露出欣慰的笑:“這便是值得的。府裏是否還要我幫著淑妃娘娘固寵?”


    沈寶昭意外,沈婧的感覺也很是敏銳。或者說她也早就看出了寧安伯府長輩們的自私自利。


    隻是有些擔心:“你若是不願的話...”


    未等寶昭說完沈婧便製止道:“四妹妹,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沈寶昭也知道,沈婧說的是實話。隻要蘭姨娘和沈傑章一日沒有脫離侯府,那她就一日受掣肘。


    “那便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淑妃娘娘不敢隨意折騰你。甚至強大到伯府要依靠你。”沈寶昭語氣淡淡卻很有力量。


    沈婧一怔,心下自問,她可以嗎?


    但她見沈寶昭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四妹妹,謝謝你。我知道該如何做。”


    許多年後的沈婧迴憶起年輕時,始終不敢忘懷那個晌午是沈寶昭給了她堅定不屈的力量。


    沈寶昭上好藥,便將金瘡藥給了沈婧:“這是我自己煉製的,比禦醫的藥要來得好。”


    “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沈婧麵露感激之色:“四妹妹,若是我姨娘問起,煩請你就說我一切都好。”


    沈寶昭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就在二人結束談話之際,外頭傳來內侍尖細的傳令聲:“聖上駕到~。”


    沈寶昭與沈婧對視一眼,整了整儀容,便跟著沈婧移步而出,到了長春宮正殿,站在淑妃娘娘身後。


    等成德帝的聖駕臨近,眾人皆跪拜叩首。


    “愛妃快快起來。”成德帝一把托住淑妃娘娘將要伏下的身子。


    而淑妃抬起頭,美目沁滿淚水,漱漱而落:“聖上,我們的小六沒有了。”


    成德帝聽了也麵露哀色,輕聲安慰著淑妃。


    沈寶昭抬頭望見成德帝的樣子,雖看起來不如沈二老爺年輕但卻很是儒雅,鬢邊的幾縷白發更添成熟。


    後頭跟著兩位身著四爪蟒服的皇子,沈寶昭跟隨眾人向皇子們行禮。


    一同起身後,隱在沈婧的背後。


    成德帝還在與淑妃互相安慰,白發人送黑發人,忍不住也流了幾滴眼淚。


    那邊廂,其中一身量高挑些,頭戴紫金冠的皇子上前勸說:“父皇節哀,人死不能複生。”


    “小六若是知道父皇與淑妃娘娘如此傷心,他定也走的不安心。”


    沈寶昭認出,此人是太子。而一旁立著的另一位,想必就是三皇子。生母乃是德妃娘娘,據說常年生病吃藥,不太露麵。


    三皇子也上前寬慰,扯了扯成德帝的衣袖:“父皇,就讓小六安安心心的走吧”


    沈寶昭眸色按壓,沉了沉。看來傳言並不屬實。


    都說成德帝與原配皇後鶼鰈情深,對元後所出的太子也看的比其他皇子重的多。


    甚至愛屋及烏地寵幸元後的弟弟郎中令趙啟。


    可三皇子不經意之間表露出來對聖上的親昵,倒是看上去更像是普通父子。


    而太子見三皇子將自己擠開,心中氣惱,卻不動聲色。


    聖上停止了對淑妃的安慰,隻勸她好好將養身體。側目就望見沈婧,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美目含情,眼波流轉。一身素服顯得腰身盈盈一握。成德帝喉頭緊了緊。


    對一旁的淑妃娘娘說道:“小六是你我愛子,他的喪事必要辦的風風光光,你不用擔心朝中老臣們多話,一切皆有朕。”


    淑妃娘娘聽了成德帝的這番話,心窩子暖了暖,又有眼淚沁出。


    成德帝繼續交代:“你這裏最近事忙。沈貴人若再繼續住在長春宮,那是給你添亂。”


    “朕知道你是好心,要照顧妹妹。但是沒有姐姐受累妹妹清閑的道理。”


    “這樣吧,永寧宮還空著。且離長春宮很近,便讓沈貴人今日就搬到那處。你們姐妹若是想走動,也是極方便的。”


    淑妃瞠目望著成德帝,她前一刻還感動成德帝能讓小六體麵地走。後一刻就感受到了錐心之痛。


    麵上還不得表露出分毫,恭敬地應答。側過臉卻狠狠地剜了沈婧一眼,目光如吃人般。


    沈寶昭看了個正著。但她並不在意,這是沈婧將要麵對的事情,若是她連淑妃都對付不了,如何在這吃人的宮中活下去。


    不過,此刻的沈寶昭感到渾身不自在,仿佛有視線黏膩的如毒蛇般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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