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之餘更傷身。


    許是昨天淋了雨,又陪著姑姑傷心。


    我隻覺得渾身乏累,昏睡沉沉。


    以至於一早竟差點睡過頭,誤了差事。


    好在木槿及時叫起了我,我才沒誤了太後娘娘的燕窩銀耳羹。


    趁著太後娘娘喝羹梳頭的功夫,我去飯堂舀了一碗粥給姑姑送去。


    今個的粥是用蚌珠米熬的,圓圓的粒,亮晶晶的,軟糯香甜,姑姑最愛吃了。


    推開門,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姑姑已不見了身影。


    難道是病好上差了?


    可我剛剛從太後娘娘寢宮出來,並未看見她。


    我放下粥,四處尋找,卻沒找到。


    此時,已到辰時,太後娘娘要用早膳了。


    我不得不先去當差。


    沒想到早膳用了一半,就見陸德福過來站在殿外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陸德福,有什麽事就進來,站在門口躊躇什麽!”太後娘娘瞧見他了,寒著臉喊道。


    今個早起,太後娘娘麵色便不好,想必還生著氣。


    這會子見陸德福這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裏便更氣了。


    陸德福慌忙低頭躬身進了殿,跪在地上給太後娘娘請安。


    “什麽事?說吧!”太後娘娘吃了一口醬瓜,覺得太鹹,皺了皺眉。


    雨棠姑姑趕緊把醬瓜給撤了。


    陸德福低著頭,語氣有些猶豫道:“奴才本不想打擾娘娘用膳,可這事兒……實在是……”


    “什麽事,說吧!”太後娘娘語氣有些不耐。


    陸德福深吸口氣,鼓足了勇氣迴道:“太後娘娘,珙桐姑娘沒了。”


    嗯?


    我顧不上規矩,猛地抬頭看向陸德福。


    是我聽錯了吧?


    這一刻,我隻覺得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太後娘娘似乎也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才問道:“你說什麽?太醫昨晚不是給珙桐診治了,說是無大礙嗎?”


    太後娘娘雖然生氣,但對珙桐還是疼愛的。


    昨晚龔太醫走之前,還是讓他過來詳細說了珙桐的病情。


    陸德福似乎不知道怎麽說這事兒,但又不得不說,一張臉因為為難都快擠一塊去了。


    “太後娘娘容稟,今個早上有人在落芳軒廢棄的井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撈上來一瞧,是,是,是珙桐姑娘。”


    陸德福說著,身子趴在地上,頭也深深低下,也不知是難過還是害怕。


    太後娘娘的身子明顯晃了晃。


    桂嬤嬤及時地扶住了她。


    “太後娘娘節哀,您得注意著自個兒的身子。”桂嬤嬤勸慰著。


    太後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然後起身讓桂嬤嬤扶著她去了東一間,並命陸德福和我一同進去。


    此時我整個人有些恍惚,根本沒看到太後示意我過去的眼神。


    我不相信陸德福說的。


    珙桐姑姑昨晚還好好的,怎麽就沒了。


    還是陸德福起身後,推了推我,晃了晃腦袋,無奈而又惋惜地說道:“別難過了,快過去吧。”


    我恍然迴過神,隨著陸德福跟著太後娘娘往東一間去。


    腳步卻如踩在雲端,無力而又無助。


    東一間裏燒著暖爐,很是溫暖。


    可我渾身發冷,就像置身在了數九寒冬中。


    太後娘娘問:“陸德福,你仔細說說,怎麽迴事?落芳軒如此偏遠,珙桐怎麽會去那?又是誰發現她的?”


    陸德福弓著身子迴道:“太後娘娘,今兒一早粗使宮女畫眉就來稟報,說是她昨個半夜瞧見珙桐悄悄往後院小門出去,往落芳軒去了。


    那裏是冷宮,畫眉說她以為珙桐是去那瞧關在裏頭的人,可今早她發現珙桐好像並未迴來,於是就告訴了奴才,奴才帶人去落芳軒尋找,剛到那就聽到有人尖叫,原來是打水時看見了井裏有人。


    奴才趕緊命人打撈,沒成想撈上來的會是珙桐。”


    陸德福邊說邊抬眸觀察太後神色。


    珙桐在太後心中地位他最是明白,所以他不敢描述太多珙桐死後慘狀,怕太後受不了。


    “人呢?”太後娘娘神情淒然,低沉著聲問道。


    “還在落芳軒那。”


    “哀家去看看!”太後說著就要起身。


    桂嬤嬤和陸德福趕緊勸阻。


    “娘娘,你是千金貴體,珙桐福薄,您就別去看了。”桂嬤嬤扶著太後,麵容哀戚。


    她知太後此刻心情,但不得不攔著。


    珙桐隻是個宮女,年歲又小。


    太後去了,恐被衝撞。


    她必須勸著。


    陸德福自然也幫著勸。


    這時,我衝到太後麵前,跪下磕頭道:“太後娘娘,還是讓奴婢去吧!”


    太後娘娘退後一步,緊緊拽著桂嬤嬤的手,看著前方半晌沒說話。


    良久,太後娘娘道:“你們去吧。”


    聲音透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憂傷。


    我迅速起身,隨著陸德福去了落芳軒。


    一路上,我不斷祈禱這事是陸德福搞錯了,珙桐姑姑一定還好端端的。


    可是,現實總是殘酷的。


    雖然那具女屍被泡的有些發脹,但還是能看出珙桐姑姑的樣子。


    還有她身上的衣裳、首飾,掛在腳上的一隻繡珙桐花的鞋子,無不證明她就是我的好姑姑。


    我艱難地挪動雙腳,走到了姑姑身邊。


    蹲坐在地上,我捂著臉,身子抖如篩糠。


    巨大的悲傷猶如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雁心,好好哭一會吧,就當送送你姑姑。


    等你哭夠了,我們還得迴去向太後娘娘迴話呢。


    唉,這事兒~”


    陸德福站在我的旁邊,幹巴巴地說著勸我的話。


    哭夠?我怎麽可能哭夠。


    可是我就是哭幹眼淚也喚不迴姑姑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止住了哭聲,隻是那眼淚卻是怎麽也止不住地流。


    陸德福蹲下身子,對我輕聲說道:“雁心姑娘,哭好了我們就迴去迴話吧。你可得記著,珙桐是失足落井沒的。”


    我心頭一顫,明白了陸德福的意思。


    宮女若是自戕,那是大罪,連帶家人都要受罰的。


    要是引起聖怒,那自戕宮女的家人可能還會發配邊疆為奴。


    所以珙桐姑姑的死必須是意外。


    我淚眼汪汪地看向陸德福,感激萬分地說道:“多謝陸公公提醒。”


    陸德福見我明白了,站起身時也伸手將我扶了起來。


    “這珙桐的屍體是不能抬去慈寧宮的,先在這放著。我安排兩個小太監看著,待得了太後娘娘懿旨,看如何處置吧。”


    陸德福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隨著他一起迴慈寧宮複命。


    走了兩步,我忍不住要迴頭去看,卻被陸德福攔住。


    “別看了,雁心姑娘,多看幾眼隻是徒增傷心。”


    我聽他長長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唉,多好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我的眼淚又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迴到慈寧宮,我和陸德福去東一間複命,可剛一進屋,就覺得氣氛不對。


    太後娘娘坐在條炕上,臉色黑沉得嚇人。


    桂嬤嬤站在一旁,神情複雜。


    炕下跪著一瘦小的身影,我仔細一看,認出是畫眉。


    忽然想起,發現珙桐姑姑去了落芳軒的不正是畫眉嗎?


    可作為粗使宮女的她是不需要在院子裏值夜的,為何她夜半會發現珙桐姑姑出去了?


    而且以她對我和珙桐姑姑的敵意,看到珙桐姑姑私自出宮,她為何沒有立即稟報桂嬤嬤或陸德福?反而要等到第二天早上。


    心中冒出一連串的疑問,還未想透,就聽桂嬤嬤喊我和陸德福近前。


    我倆跪下,就聽太後娘娘冷聲問:“陸德福、雁心,你們剛從落芳軒迴來,據你們看珙桐是怎麽落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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