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楚王,欺人太甚!”王綰顯然被楚王和官員們的行為氣的夠嗆,迴到驛館,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一邊拍桌子,一邊罵道。


    “怎麽了大人?”籲糜冶問道。


    “你問他去。”王綰指指昭明,顯然他不願意再迴想一次。


    昭明長話短說的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和籲糜冶講了,籲糜冶聽後,也搖了搖頭。


    “大人啊,”籲糜冶安慰王綰,“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您就忍過這一時吧。”


    “哼,”王綰發泄了一下之後也很快恢複了冷靜。


    “楚國官員的名冊在嗎?這迴來收獲如何?”他的關注點重新迴到了工作上,帶著一定要楚國好看的決心。


    “在此,”籲糜冶將名單呈了上來,“景家收了錢物,昭家打了招唿,還有不少小族紛紛表示樂意投靠。”


    “屈家和項家呢?”王綰問道,“說起來,這次來怎麽沒見項燕?”


    對啊,王綰這麽一提,昭明也醒悟過來,這一趟入楚,從始至終都沒有見過項氏的任何一個人。


    “迴王大人,項氏的人並不在封地,也沒有在壽春,所以不得見。”籲糜冶告訴他。


    “躲起來了?”王綰思考了一下,“有什麽辦法接近嗎?”


    “大人,”籲糜冶正待迴答,忽然一個仆人來報,“楚王讓我們自去提李信。”


    “好,”王綰收拾起身。


    “大人,”仆人欲言又止。


    “講,”王綰下令。


    “楚國人說,隻要昭大人單獨前去。”仆人說。


    “為什麽?”王綰看了昭明一眼,問道,仆人跪下不說話。


    “講,”他再次下令。


    “大人,小的不知啊。”仆人求饒。


    “王大人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昭大人去了吧。”籲糜冶說。


    “行吧行吧,”王綰擺擺手,“快去快迴。”然後吩咐左右,“你們好好跟著昭大人,莫要叫楚國人怠慢了他。”


    “是。”左右行禮。


    昭明帶著仆人出發了,一時也分不清這是在監視他還是在保護他。籲糜冶和王綰繼續聊起了項家的事情,可惜昭明並沒有聽到。


    李信被關押在大牢裏,楚國的大牢在一個地勢非常低窪的地方,濕氣很重,即使是晴天也讓人感覺像剛淋了一場雨。牢房裏很冷,一進去就仿佛是過冬一般。


    楚國的小吏走在昭明的前麵,他先上去和監獄的牢頭說了幾句話,牢頭聽完點點頭,用手指了指昭明,示意他一起來。


    仆人們想跟上,卻被楚國的小吏攔下了。


    “你們想進去可以,”小吏說,“能不能出來我就不管了。”


    仆人們被嚇住了,都原地站住等著,沒人再向前了。


    小吏遞給昭明一支火把,自己也沒跟著,牢頭帶著昭明,隻兩個人進了牢裏。


    “先生,”在見到李信之前,他先遇到了現。


    “現先生,”昭明行禮。


    “對不起先生,”現一臉愧疚的說,“給君侯的投書依舊沒有消息。”


    “無妨,”昭明安慰他,“等我迴去再想辦法。”


    “多謝先生,”現行禮。


    “另外,這個,”現拿出一片小木牘,塞給了昭明。


    昭明沒有仔細看,但也預感到是很重要的東西,趕快藏好。


    “先生一定小心帶給君侯,”現囑咐。


    “既然是重要的東西,為何不直接投送,”昭明壓低聲音說,“我現在秦使團中,萬一暴露了,我掉腦袋事小,君侯受牽連怎麽辦?”


    “先生,”現迴答,“前一份還沒找到,單獨投,我怕再丟。”


    確實,昭明一時無語。


    “好吧,”昭明迴答,“那我隻好舍命親送了。”


    “多謝先生,”現行禮,“再會。”


    “保重,”昭明語重心長的說。


    告別了現,昭明繼續往裏走,黑漆漆一片的監獄裏,牢頭打著的火把照亮了監獄裏囚犯們的臉。


    見牢頭過來,很多囚犯開始趴在欄上朝外看,另一些則似乎已經死心了,聽見動靜也沒有反應。


    “李信,”昭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牢頭忽然停了下來,朝一個監獄裏喊。監獄中的人抬頭看過來。


    “秦國來人贖你了。”牢頭打開監獄,昭明走進去,李信的待遇看起來比一般的囚犯好一點,還給了他一床薄被子。


    “罪臣叩見秦使,”李信下拜道,再怎麽說這裏也是黑漆漆的牢房,在這裏關了一陣的李信一眼看上去蓬頭垢麵,身體微微發抖,有些可憐。


    “我副使也,將軍不必多禮。”昭明趕快扶起他。


    “二十萬大軍喪於我手,我有何麵目見秦王啊,”李信羞愧的流下眼淚。


    “咳咳,”李信當然想不到麵前這位就是始作俑者,昭明聽了李信的話感到了一絲絲心虛,他咳嗽了一下。


    “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不要自責,”昭明安慰李信,“秦王不會怪罪你的。”


    李信聽完後沉默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走不走啦,”牢頭並不想在監獄裏多待,“有什麽話迴去再說。”


    二人聽到牢頭說話,止住了話頭。昭明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李信披上,然後攙扶起他,一瘸一拐的朝外走。


    “昭大人,李將軍。”走到外邊,仆人們見了他倆,立馬圍了上來,


    “李將軍,沒事吧李將軍。”仆人們關切的問,李信看著眾人,不知該做何言語。


    “走吧,先迴去。”昭明招唿眾人。


    仆人們得了昭明的命令,三三兩兩動起身來。昭明讓一個身強力壯的仆人背起了李信,眾人走上了迴驛館的路。


    “王大人,”到驛館,王綰和李信二人相見。


    “李將軍,”此情此景,王綰也不知該說什麽。


    “將軍受苦了,”半晌,他說道,“你先去休息吧。”


    李信點點頭,由仆人攙扶著去了。


    “來,你們去街上尋一個醫家來,”李信下去之後,王綰招唿仆人,“讓他給李將軍號號脈,看看有沒有什麽要緊的。”


    “是,”仆人領命去了。


    “王大人啊,”籲糜冶來了,“楚王說,要設宴款待我們。”


    “有完沒完了。”王綰有些不悅。


    “王大人不必過於憂慮,”昭明安慰王綰,“也許這次隻是送行而已,楚王不會再為難您了。”


    “但願吧,”王綰甩甩手。


    “大人如果實在不想去,就由我和昭大人去吧,”籲糜冶提議,“您就推說要照顧李將軍,留在驛館就好。”


    “行,”王綰顯然是真不想去,他采納了籲糜冶的建議,然後轉身去尋李信了。


    籲糜冶和昭明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楚國宴會準備了起來,仆人要來給昭明換衣服,昭明想著身上藏的有東西,推說要自己換。


    “我也自己來吧,”本來他還擔心仆人們懷疑,沒想到籲糜冶也提出了這個要求。仆人們點點頭下去。


    “我啊,當了幾十年奴隸,以前都是我伺候人,忽然被人伺候,左右都不習慣。”籲糜冶和昭明解釋了一句,拿著衣服自己換去了。


    昭明正準備下去的時候,仆人帶著一個中年人來了。這中年人看上去像是醫者的打扮,但隨身還跟著一個老太太。


    “這是家中老母,”醫者解釋道,“年齡大了,又有些癡傻,留她一個人在家總怕有什麽危險,因此隨時帶著。”


    “是這樣啊,”昭明朝醫者行禮,“先生真是醫者仁心啊。”


    “不敢當不敢當,”醫者客氣的說,“請問這位大人,患者在何方啊?”


    “哦,在後堂休息,”昭明迴答,“你們快帶這位醫者過去。”他吩咐仆人們。


    “是,”仆人們領命去了。


    “啊啊,”那個老太太眼神呆滯,對什麽事情都沒有反應,但這會不知道看見了什麽,發出了聲音。


    “娘,怎麽了?”醫師過來安撫自己的母親。


    “啊啊,”老太太沒有理會自己的兒子,她顫顫巍巍的朝昭明走過來。


    昭明看著這個穿著深色衣服,還帶著誇張首飾的老太太,感到有些恐怖。他本能的往後退了退,躲開了老太太的手。


    “娘,這是患者的朋友,不是去世的大哥,您別犯糊塗了。”醫師一邊拉住自己的娘親,一邊和她解釋。


    聽上去好不吉利,昭明心想。


    老太太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站在原地沒有繼續往前了。


    “對不起啊,”醫師對昭明說,“您看著麵善,家母觸景生情。”


    “沒事,”昭明其實很不開心,但家裏有生病的老人確實很難照顧,所以他並不想和醫師多計較。


    “多謝大人,”醫師說,“那我去了。”他把母親扶著在大堂裏坐定,自己跟著仆人到裏屋去了。


    “啊啊,”醫師離開以後,老太太繼續對著昭明發出聲音,昭明心裏發怵,他連忙往房間裏走,想躲開這個老太太。


    “有餘在右。”老太太忽然說話。


    “什麽?”昭明不太明白。


    “有餘在右,”老太太重複了一遍。


    “有餘在右,”昭明學著重複了一遍。


    “見陽則止。”老太太繼續說。


    “見陽則止,”昭明跟著念。


    老太太點點頭,閉上眼睛,坐著睡著了,不再說話。


    有餘在右,見陽則止?昭明迴憶了一下。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拿著衣服迴了房間,換好了之後,小心的把木牘塞在中衣裏,然後坐著等王綰的命令。因為害怕生事,前幾天,現那個約見的小竹片已經被他銷毀了。


    昭明跪著坐了一會,覺得頭越來越暈,他抬頭看看窗外,估算了一下時間,離晚宴應該還挺久的,他決定休息一會,於是和衣躺下了。


    “大人,王大人啊,不好啦。”醫生給李信看過之後並無大礙,隻是開了幾副滋補的方子,王綰和李信坐著聊起了天。李信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這時候籲糜冶急匆匆的來了。


    “又怎麽了?”王綰問道。


    “昭大人方才迴屋之後躺下,這就起不來了 ”籲糜冶說。


    “起不來了是什麽意思,”王綰站起來朝昭明住的那屋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就是昏睡過去了,怎麽喊也沒有反應。”籲糜冶說。


    “他之前可有例外的吃喝,”王綰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有人下毒,他問道。


    “沒有,今天我們是怎麽用膳的,昭大人也是一樣。”籲糜冶迴答。


    “那就好,”王綰說,他推開門,幾個仆人正神色緊張的守著昭明。王綰拉開其中一個自己看過去,隻見昭明臉色蠟黃,嘴唇泛白,躺著一動不動。


    “剛才那個醫師走了嗎?”王綰看著也覺得情況不對,難道是突發急症?他要人去尋那個醫師。


    “王大人,那位醫師已經離開了,”一個一直陪侍著昭明的仆人聽了王綰的命令並沒有行動,而是迴報道,“還有,昭大人今天沒有幹過什麽特別的事,隻是......”


    “怎麽了?”王綰觀察了一下這個仆人,然後問。


    “方才那醫生的母親,絮絮叨叨的和昭大人說了些什麽話,昭大人聽了迴房間裏,就起不來了。”仆人迴答。


    “什麽?”王綰皺起眉頭,這是什麽新鮮的謀殺手段,說兩句話人就這樣了?


    “那就算了別去找那人,”王綰說,“壽春這麽多醫師,你們再去尋一個來。”


    “是,”仆人得了命令出去了。


    “大王,”楚王宮這邊,大臣來迴報楚王,“秦使今日無法出席晚宴了。”


    “為何啊?”楚王問。


    “左使昭明突發急病,”大臣說,“請了好幾個醫師去了,都是搖著頭出來的。”


    “有這等事?”不會吧,楚王迴憶了一下,幾天前看著這人不是還挺神采奕奕的麽。


    “大王,”昭季這時候找了過來。


    “什麽事?”楚王看了看他。


    “迴大王,”昭季說,“秦左使是我昭氏一族的遠親,族長聽說他病了,要我派家族的醫師過去,還請大王恩準。”


    “你們昭家做事,什麽時候還需要本王同意了。”楚王挖苦道。


    “王上,”昭季低頭。


    “行啊,去吧去吧,”楚王揮揮手,“反正我說不行也沒有用。”


    昭季沒有迴應楚王,他低頭謝恩去了。


    “他這個病,我原先見過,”昭族的族醫在族長的要求下來到了秦使者的驛館給昭明診病,“很久之前,家裏有些小孩好得這個病。”


    “醫師真是見多識廣,”王綰聽後說,“剛才來了許多人都說不會醫。”


    “大人啊,既然您見過,那這要怎麽辦啊?”籲糜冶問道。


    “我話沒說完呢,”族醫繼續說,“一般來說,得這個病的小孩子,半數以上都會夭折,即使活下來的,基本上也沒有能活過30歲的。”


    “這麽嚴重,”王綰驚訝,“那後來是怎麽就好了,家裏再沒人得了?”


    “後來啊,族長每年帶著全族禱告上蒼,逐漸就沒人再得這個病了。”族醫說。


    “啊?”王綰本以為會有什麽特效藥之類的,誰知道族醫是這個答案。


    “醫生啊,你說的這些也太久遠了。”籲糜冶說,“眼下這該怎麽辦?”


    “眼下啊,就隻能看這孩子的造化了。”族醫迴答。


    王綰聽完眉頭緊皺,本來聽說族醫是見過這病的,還以為有的治,結果隻是說了半天廢話。他示意了一下仆人,把昭族的族醫老頭打發走了。


    “怎麽會這樣啊,”籲糜冶垂頭喪氣的說,“老天爺啊,不長眼啊。”


    “瞎說什麽,”王綰製止他,“你讓大家收拾準備好,明天咱們就動身迴鹹陽,看看鹹陽有沒有醫生能治。”他做主道。


    “是!”仆人們都得了命令,收拾打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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