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單元樓門。


    上樓梯時,楊海梅走在我身後。


    她居然擰了我一把,我都不知道,這一瞬間是什麽感覺。


    我迴頭看著她,慍聲道:“海梅,你就一直對我動手動腳,不弄疼了你,你就不老實。你這女大學生,咋迴事,坐在教室裏,那些講師和教授都咋教你的?”


    “小強,你不能這麽說,我心裏難受。自從我哥也走了,我媽變成了那個樣子,我總感覺自己活著的世界不真實。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麽那麽多不幸都降臨在了我家?”


    楊海梅眸子噙淚。


    表情很是幽怨,說話如泣如訴。


    我不知道該如何迴答,甚至不好意思去怪罪這樣一個女孩不得體的行為。


    走到五樓。


    楊海梅拿出了鑰匙要打開防盜門。


    裏麵,我師父把門拽開了。


    我和楊海梅走了進去,看到我媽在擀餃子皮,我師娘和張月菊在包餃子。


    “媽,你用擀麵杖掄我,速度快,擀餃子皮也是嗖嗖的。”


    “小強,其實我現在就想用擀麵杖掄你呢,就不知道陪著海梅多走一走,說說話,咋這麽快就跑迴來了。”


    “外麵飄起了雪花,我和海梅都沒打傘。”


    我意識到,自己找的理由就欠一擀麵杖,趕緊閃開了。


    母親還是追了過來,用擀麵杖給我後背來了一下子。


    不怎麽疼,可我心裏還是很委屈。


    我才20歲。


    雖然說今天是陽曆年,但是沒到大年,我不算長了一歲。


    小狐狸已經讓我品嚐到了女人的滋味。


    但是,我對愛情依然有著美好的幻想。


    將來,跟誰搞對象,我自己說了算。


    我走到了玻璃窗前,看到外麵的雪越下越大了。


    雪花紛紛揚揚,像是上天饋贈給人間的,純潔的禮物。


    雪花裏行走的人,手裏都提著肉菜和蔬菜,或者禮品盒子。


    楊海梅走過來,也是看著外麵,輕聲道:“我王姨給了你一下子,疼嗎?”


    “不疼,我媽經常揍我,早就習慣了。”


    “好像不是吧,王姨很疼你,我就沒怎麽見過你挨揍。”


    “你還不知道呢,就我一歲那年,我媽把我舉起來扔在了地上,一個月後,我才蘇醒過來。”


    我開始了胡言亂語。


    看楊海梅的表情,她像是信以為真了。


    餐桌旁邊,我媽再次舉著擀麵杖衝了過來,嘴裏罵著:“小蛋子兒,你簡直是胡說八道。”


    我就站在那裏,沒有躲閃,笑嘻嘻看著母親。


    她手裏的擀麵杖,輕輕落在了我的胳膊上,歎息道:“誰身上掉下來的肉,誰心疼。誰家裏遭遇了不幸,誰難受。


    人心都是肉長的,不管啥時候,心裏都要有親人和朋友。如果自己過好了不管別人,那麽人生不完整。”


    聽過之後。


    我很淡然的沉默,知道自己的母親不虛偽。


    她說出來的,就是她和我爸的為人處世之道。


    跟江湖無關,隻跟人心有關。


    餐桌旁邊,張月菊說:“秀琴,過來擀餃子皮,不趕趟了。”


    我媽提著擀麵杖走了過去。


    我和楊海梅都跟了過去。


    張月菊說著:“我家海梅,從小到大就愛學習,在學校裏學,迴了家也一直做題,不咋會做飯,包餃子都不會。”


    曹鳳仙笑著:“等將來,海梅那是高級知識分子。”


    楊海梅開始表決心:“曹姨,等我上了本科以後,還要上研究生。”


    曹鳳仙麵色溫潤看著她:“海梅,你是有理想的好女孩,你就一直安心讀書,家裏有啥事,朋友們會幫著。”


    廚房裏傳來了菜香味。


    這是水煮魚的味道,


    我走進廚房,小聲道:“爸,還沒開飯呢,話題就這麽深刻了,等會喝上了,確定不會提到楊保全和楊海亮?”


    父親心裏似乎也沒底,輕聲道:“誰知道呢,你別在這裏添亂,廚房重地,你一邊去!”


    一個小時後。


    開飯了。


    牛肉大蔥餡和三鮮餡餃子。


    八道菜一個湯。


    餐桌旁,大家都喝白酒。


    碰杯後,張月菊抿了一口酒,迴頭朝著電視櫃上供的幾個盤子看了過去。


    裏麵有菜,有餃子,有兩雙筷子,還有兩杯酒。


    張月菊認定失蹤的楊保全已經死了,所以早就開始給他上供了。


    “寶庫,你說陽曆年,保全和亮子迴來了嗎?”


    “迴來了,我看到了。”


    “在哪兒呢?”


    張月菊看來看去,四處尋找,眼裏都是淚光。


    “在心裏。”


    我爸用一雙新筷子給張月菊碗裏夾了幾個餃子,笑著說,“月菊,你這娘們挺好看的,但是我給你夾餃子不是勾搭你,就是想讓你吃飽飯。”


    張月菊終於露出了笑臉:“寶庫,看你說的,就算你是二郎神,有第三隻眼,也不可能發現我好看。我就是一個容貌很一般,身材走形的中年女人,日子過一天算一天。”


    張月菊看向我媽、我師娘,“秀琴,鳳仙,你們可都是漂亮女人呢,有錢,會打扮,享不完的福。”


    我媽笑著:“最漂亮的肯定是鳳仙,這娘們就跟香江女明星似的,臉盤和身材那都是一流,買衣服和買化妝品專門選貴的。在鳳仙的指導下,我也學會了用高級貨……”


    母親走到了客廳沙發那邊,從挎包裏拿出了一套化妝品,走過來放在了餐桌上,“月菊你看,就這套雅詩蘭黛,比滿桌子酒菜都貴,我送你的。”


    “你送我的,我拿來幹啥?”


    “打扮,裝潢臉蛋子,抹眉畫眼。”我媽說著。


    “不行不行,不敢不敢,讓人家笑話。”


    張月菊真是緊張了。


    因為這麽多年來,高級化妝品這種東西,都是和她的生活習慣格格不入。


    我師娘曹鳳仙說:“這女人啊,越是到了中年以後,才越是要騷呢。”


    餐桌旁,終於有了笑聲。


    曹鳳仙也把禮物拿了過來。


    “月菊,你看,這是翡翠鐲子。就這個成色,屬於晴水綠。有點貴重,戴到你的手腕上,大吉大利。”


    “鳳仙,這麽高檔的鐲子,就別給我了,讓秀琴戴,她比我有眼光。”


    “之前我就送過秀琴兩個鐲子了,這個就給你,以後,我和月菊可要捯飭你呢。”


    我的師娘,說話的時候喜歡抑揚頓挫。


    如果看色相,她的容貌甚至在小狐狸和白銀鳳之上。


    所以,我師父夠流氓。


    找婆姨,找嬌美的。


    婚後,還和京城的花霓裳有了一腿。


    張月菊收到兩份貴重禮物之後,表情稍微有點釋然。


    但是失去親人的陰霾,終究會籠罩一輩子。


    隻要還有一口氣,隻要心髒還在跳動,就會一直想兒子。


    再次碰杯後,張月菊就暈暈乎乎有點醉了。


    她都沒怎麽吃菜,但是我爸夾給她的餃子,都吃了。


    “不行了,我坐不住了,去躺一會兒。你們別管我,盡管吃飯。”


    張月菊站了起來。


    楊海梅扶著她,去了一個臥室。


    房門剛關上,就聽到了張月菊抽泣的聲音,嘴裏喊著,亮子,我的兒……


    我媽沉重歎息:“這可咋辦?”


    我爸說:“沒辦法,咱們繼續吃,今天在月菊家裏,我的廚藝發揮,不比後廚差。”


    師娘:“家裏的火候肯定比不上後廚,就你們這些掄大勺的,在後廚做菜真叫一個快,嗖嗖幾下子就成了。”


    餐桌少了那個最傷心的人。


    我們吃菜喝酒,氛圍就更熱鬧了。


    都開始顧自己的嘴,幾乎忽略了臥室裏時而傳來的抽泣。


    隻有楊海梅,時而朝著臥室的方向看一眼。


    “海梅,我敬你。”


    “嗯。”


    楊海梅跟我碰了杯,抿了酒,“小強,你說我在大學的班裏,有幾個人喝過茅台。”


    “你們班幾個人?”


    “42個人,但是我們係好幾個班呢。”


    “你們班主任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大學裏都叫輔導員。”


    “我覺得你們班,算上輔導員,應該有五個人喝過茅台。這酒貴,喝過的人大概有十分之一。你們輔導員拿著工資,喝過的可能更大。”


    我頭頭是道分析。


    楊海梅忍著笑,身體都在微微抖。


    “小強,你還不知道呢,我們學校籃球隊,有個身高兩米零三的男生,看起來就像是一堵牆。如果幹架,你能打得過他嗎?”


    “打籃球,我肯定不是對手,如果幹架,我能把他打成籃球。”


    看起來,楊海梅有點不敢相信。


    但我有這個信心。


    我個頭一米八三,如果跟人動手,基本跨過了身高界限。


    一米六打一米九,比較困難。


    但是一米八幾,打兩米多,隻要是練得不錯的打沒練過的,也就邦邦兩拳,或者一腳解決問題。


    這時候。


    我師父高誌勝接到了古焦四海鎮流光錘的電話。


    “大勝,我的娘出了那麽大的事,你也知道。我這邊忙得走不開,讓虎刺梅去給你送100萬,咋樣?”


    “也可以。”


    “錢送到你的古董店,還是海飛花?”


    “海飛花歌城。”


    通話之後。


    高誌勝冷笑著:“流光錘死了老娘之後,說話底氣都不足了,沒了老娘之後,他的人生開始漏風了。”


    臥室那邊。


    門開了,張月菊走了出來。


    “大勝,寶庫,你們給問問,段錦棋那個老王八到底把保全弄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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