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曆2147紀,囚徒們掙脫了鎖鏈的指尖再次因為參與抗爭而染上粘稠的血紅。


    星穹列車來到阿斯德納時,車窗外戰火綿延。


    無名客們和諸多派係一起,參與了阿斯德納人的獨立戰爭。哈努努在一眾同伴和天外來客的幫助下平定了戰亂。


    哈努努解放了邊陲監獄,將其命名為匹諾康尼。無名客拉格沃克、鐵爾南、拉紮莉娜決定留在匹諾康尼幫助哈努努穩定局勢。


    現任列車領航員格蘭霍姆按照前代領航員法爾肯的遺言,將法爾肯的帽子留給了他最好的學生拉格沃克,寓意為開拓的傳承。


    於是,在匹諾康尼,拉格沃克·夏爾·米哈伊爾成為了「鍾表匠」。


    “好,看起來你清醒了。”


    名為鐵爾南的壯漢遞給他一杯熱咖啡,米哈伊爾愣了一下,然後把它接過來,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驅散了他對於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的迷茫。


    “米哈伊爾,來不及了,我們該商量一下怎麽對付那些該死的星際牛仔了,他們雖然足夠強大,卻會把匹諾康尼變成一個匪幫。”


    他隱隱約約記得那些野蠻的雇傭兵在局勢穩定後徹底暴露了他們的本質,為了扞衛星際牛仔最後的尊嚴,他和夥伴們成功把他們驅逐了出去……


    可是,如今呈現在米哈伊爾麵前的,是和過去一樣的困境,他有些分不清夢境裏那是未來,還是現在自己又迴到了過去。


    於是,米哈伊爾帶著不確定的語氣,指著那地圖的一角:“他們的總部就在這裏,一個破敗的酒館,假麵愚者資助了這群暴徒,我們需要在兩個星期內攻下這個據點。”


    三天後,米哈伊爾臉上抹著腥甜的血漿從那倒塌的建築裏走出來,鐵爾南扶著他的肩膀,讓他不至於因為力竭而倒下。


    他想說服自己這都是必要的犧牲,但做好了充足準備的戰鬥讓這場驅逐變成了屠殺。他們勝利了,甚至在牛仔孤注一擲的槍林彈雨中都沒有減員,但是代價是什麽呢?


    沒有。


    米哈伊爾知道,一個合格的領袖不該有那些懦弱的想法,他必須要足夠果斷和狠辣,對於敵人的憐憫是對同伴的殘忍。


    “在這個動亂的時代,天真太昂貴。”


    可米哈伊爾明顯的覺得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在自己的心裏死掉了,望著一地屍骸,他設想中的美夢藍圖都變得有些失去了趣味。


    離開列車以後,米哈伊爾才發現這世界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幹淨。


    他不喜歡,卻要習慣。


    他們的戰爭還沒有停下,那些公司的走狗等待著他們鬆懈,時刻準備著反撲——不如用一場血淋淋的紛爭獻給這群高高在上的優雅的統治者,免得他們認為牢籠可以關得住獅子。


    ……


    羅盤啊,指引水手們跨越暴風雨的羅盤,請你告訴我:生命為何選擇沉睡?


    米哈伊爾知道這些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拉紮莉娜消失在憶質空洞、鐵爾南突圍時被蟲群淹沒,蟲群過境之後公司艦隊卷土重來,重傷的哈努努潛入公司主艦與艦隊同歸於盡。


    哈努努將匹諾康尼的未來交給了「鍾表匠」。


    可他讓哈努努失望了。


    獨自一人的鍾表匠無法扛起領袖的重任,他在征戰沙場的時候被人偷了家。


    星核的啟動和同諧家族的滲透幾乎在同時發生,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成了光杆司令,隻能和他僅剩的擁護者在流夢礁苟延殘喘。


    昔日的英雄,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叛徒……


    可是命運賦予了米哈伊爾重來一次的機會,為了防止家族再一次把美夢變成另一個牢籠,他必須要把過去的懦弱無能丟棄。


    “鐵爾南,星域的邊緣檢測到蟲群的活動痕跡,我希望你……”


    米哈伊爾知道自己在說謊。


    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一個錯誤的信標,但是鐵爾南會相信他,相信這麽多年的夥伴情誼。


    拉紮莉娜也一樣,富有探知欲的她不會被困在房間裏,米哈伊爾為她指定了足夠遙遠且安全的行星,她會在那裏等到天荒地老,但至少能活下去。


    這樣就好,隻要拖延時間到家族或者公司的巡邏星艦和蟲群碰上,匹諾康尼就能在他們之間獲得生存的夾縫。


    而偉大的哈努努先生……


    米哈伊爾找了個時間邀請這位同生共死的戰友來到他的公館,理由是要和他商討怎麽對付公司艦隊的第一輪試探。


    他特意支開了大部分人,隻留下他們兩個。


    “你看起來相當消沉啊,米哈伊爾。”


    當那柄利刃從哈努努的胸膛刺出的時候,米哈伊爾能看見他眼中的驚訝和不解。


    “為什麽……?”


    狼首人身的戰士盯著摯友的臉,好像是想從上麵看出一些自己從來沒有發現的東西,可良久,他隻是沉默不語。


    “我要保護我們的匹諾康尼…不,是我的匹諾康尼…無論發生什麽……”


    “我至今依然相信,保護匹諾康尼就等於保護所有人,保護戰士和孩子們。”


    “無論是我的朋友,兄弟,甚至我的孩子,隻要敢與匹諾康尼為敵,我就絕對不會放過。”


    米哈伊爾握著溫熱的刀柄,向著逐漸倒下的哈努努說著他的意誌,而哈努努,隻是用那無光的眼睛看著身下那一灘淺淺的血泊。


    “你變了,米哈伊爾……”


    “你這是本末倒置。”


    “總有一天,這會變成匹諾康尼的黑暗。”


    在抗爭中度過一生的哈努努,在生命的最後放棄了抵抗,他留給米哈伊爾的隻有一封存在儲物空間裏還沒來得及拿出的信件。


    信上說,他哈努努要在不久後和公司的走狗決一死戰,倘若他沒有活著迴來……


    “就由德高望重的無名客,「鍾表匠」拉格沃克代替他守望匹諾康尼的人民。”


    米哈伊爾嘴角上揚,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他已經迴不了頭了。


    心裏像是有什麽尖銳的事物在生長,荊棘或者別的什麽不光彩的東西爬上他的額頭,刺破他的眉心,鑽進他的大腦。


    哈努努的死如果利用得好足夠扳倒所有反對的聲音,它將讓那些搖擺不定的中立派認識到這來之不易的安寧實際上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匹諾康尼不僅不會再群龍無首,相反,在死亡的威脅下除了沒骨氣的叛徒和內奸,剩下來都是舍生忘死的瘋子,仇恨讓他們格外容易支配。


    而他米哈伊爾,這個本來就該死的惡棍,可恥的騙子,背棄了開拓榮光的罪犯……他會在一切塵埃落定後自裁,不浪費一顆寶貴的子彈。


    黑夜,公館裏燈火通明。


    雖然已經清理好案發現場,但米哈伊爾每一次唿吸都能嗅到那稀薄的血腥。


    他起身,撥動角落裏那一台留聲機,那是天外合唱班的限量作品,是那位神明的頌歌。


    “擾亂世間者不得存留,貪婪者無應苟活;狡詐多變之混沌,是之為宇宙穢塵廢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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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哈伊爾聽著這有節律的音調,感受著那視線由虛空中投射到他的身上,那是〈秩序〉的垂憐,是那至高無上的神賜予他的恩惠。


    能拯救匹諾康尼的,唯有“律法”。


    囚徒缺乏教化,庸碌且野蠻,唯有削膚折骨的痛才能讓他們迴憶起作為人類的尊嚴。


    而無論是公司還是家族,甚至是那些遊蕩的蟲群,他們都是因為濫用自由,對於規則缺失敬畏才會信任弱肉強食的可悲自然法。


    心念至此,一枚散發著璀璨光暈的戒指被米哈伊爾佩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它並非誓約的象征,而是作為〈傀儡師〉的證明。


    “神以絲絡宣告祂的權柄,令那些渾渾噩噩的人都按照祂的意誌向著光明去。”


    “秩序。”


    米哈伊爾忍受著絲線在四肢百骸中流轉的劇痛,他知道自己會成為傀儡,成為在寰宇蝗災之後首位擁抱和弦的淨庭教士。


    妄圖支配他人的人,其身本來便是傀儡,這種此消彼長的平衡邏輯頗有〈均衡〉的味道。


    而在這與光線交織的折磨中,他隱約窺見了一個宏大而聖潔的身影,祂頭頂天環,被傀儡絲吊著的掌中懷抱著凝滯的星域模型,背後是擁有三重瞳色的肅穆眼睛。


    祂在複蘇,祂感受到信徒的唿喚,從〈同諧〉的萬千麵容裏剝離出自我。


    但米哈伊爾的表情卻被極度的恐懼替代,因為那聖潔的神明此刻居然被另一個不可名狀的存在扼住了咽喉,隻能無力的掙紮。


    “真是讓我好等啊……”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唯獨在這種時候我格外的相信命運它不僅盲目而且愚笨,連這微不足道的算計都無法理解。”


    那裹挾著金綠色光影的人獰笑著摧毀了米哈伊爾的美夢,並且徹徹底底的把他和這個世界埋葬。


    【模擬結束】


    “模擬結束。”


    有什麽人輕描淡寫的訴說著事實。


    在絕望中米哈伊爾跌落一片漆黑的虛空,耳畔隻有冷冽的風聲在嘲諷著他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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