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你確定要再向前探索嗎?】


    【我擔心,真相對你來說太殘酷了。】


    【這怪我,怪我沒有提醒你一下……】


    【(っ╥╯﹏╰╥c)】


    “月光?你醒了?”王凱文聽著這隻有他能夠聽到的機械少女音,意識到某個潛水的模擬器似乎是迴來了。


    【嗯,吃飽了,睡一覺,好舒服~】


    【ヾ(′?`。ヾ)】


    【別打岔,凱文,你確定要見證真相嗎?】


    “為什麽不呢?”


    王凱文意識到馬上可能將要見到一些不怎麽好的事物,他強裝鎮定,還是邁出了腳。


    七百年的等待,如果連他都不願意見證,不願意銘記,那麽那個人的故事就不會有人記得了吧?


    “人的一生,要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唿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喪服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複存在,你悄然離去;


    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於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


    (出自大衛·伊格曼(david eagleman)的《生命的清單》)


    這副幾乎不滅的身體,必須承載記憶的重量,這樣嚴重的磨損,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寶貴的刻痕。


    【即使你會很痛苦嗎……】


    【那…是連我都覺得殘酷的真相啊……】


    【希望你不會有事( ?? ﹏ ?? )】


    升降梯緩緩載著王凱文和娜塔莎下落,下落到近幾個琥珀紀無人問津的廢棄試驗所裏。


    (遊戲原文:現今銀河普遍使用的計時曆法,由星際和平公司製定並推行。琥珀紀以「存護」星神的推定誕生時為元紀,以克裏珀每次揮錘敲擊為新一紀的啟始。


    由於克裏珀揮錘的間隔不定,每一琥珀紀的長度存在較大浮動。以開拓曆換算,1琥珀紀約為76~240年不等。


    星穹列車重新起航時值琥珀2158紀。)


    燈光微弱,逃生門緊閉但是早已經鏽跡斑斑,綠色的安全出口標識已經因為年久失修停止供電,紅色的儀器燈也大多熄滅。


    這裏已經等了太久,久到從人氣鼎盛到被人遺忘,久到這裏的恐怖氛圍都沒有得到保存,這裏隻是安靜的遺跡,安靜的被忘記,甚至滋養不了裂界。它在地底長眠,如同一具屍體。


    七百年前,這裏曾經製造出這個星球上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融合戰士,而現在,他迴到這裏。


    王凱文感覺到這裏的布局越來越熟悉,他邁步走過存放抗體的倉庫,走過研究大廳,跨過那條有手術室的走廊,一步一步,滿懷紀念。


    他記得自己就躺在這個手術室裏,身邊隻有那位老研究員陪著,他接受了近乎不可能成功的手術,為了證明了梅猜想的正確。


    他做手術的時候,外麵走廊上一紫一灰兩隻團子哭得慘兮兮的,他完成手術出來的時候她們還因為他身上殘留的低溫凍得直打哆嗦,哈哈哈。


    他記得娑笨拙的提著三杯熱咖啡,從隔壁的抗體研究所趕過來,坐在長椅上,和凱文以及梅享受曠工的下午茶。


    那個時候他們三個窩在這個角落裏,沒有人會發現,就和當年逃課去看演唱會一樣刺激。


    他記得那天娑過生日,他早早從軍部完成任務申請休假,去上城區取幾天前訂的蛋糕。


    來這裏的路上看到梅也提著一個蛋糕,真巧啊,兩個人都認為對方會忘記這個日子。結果是娑驚喜的看著兩個蛋糕,但是到最後都沒有吃完,隻能給梅拎迴去做夜宵了。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


    可是啊——


    記憶裏的灰石瓷磚地已然落滿了灰塵,玻璃容器裏盛放的溶液也大多幹涸了,隻剩下倉底那一點水漬。


    檔案室裏空空如也,文件和記錄都被妥善的轉移了,連簽字筆都沒有留下,看樣子這裏的廢棄不是一天兩天的,人們有預謀的拋棄了這裏。


    牆壁的夾角結出蛛網,可蜘蛛網呢,也幹枯的不成樣子,零零散散,隨著風搖曳。


    因為蜘蛛早就死去,這網不過是因為空氣不流通僥幸躲過時間的盤剝,隻是結滿灰塵,再也粘連不了一絲一毫迴憶裏的飛蟲。


    牆壁上沒有裂紋,牆皮都沒有脫落,因為這是一整塊灰石,摻雜虛卒屍骸造成的存護材料有很長的保質期,人們預計在兩千年之內不會有大的形變。


    這堅固的牆壁啊,冷眼旁觀著時間如流水一樣逝去,看著鬧市變成荒原,而荒原裏的風吹不開實驗室緊鎖的大門,不過是摧毀了地麵上露天搭建的窩棚。


    灰石澆築的牆壁,灰石製成的瓷磚,連無處不在的植物都無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地麵不起青苔,爬山虎也無法附著外牆,隻有灰塵,覆蓋灰色的建築,覆蓋灰色的瓷磚地。


    武器試驗場?是的,可能是因為試驗所地基由灰石搭建十分穩固吧,秉承著不浪費現有資源的緣故,人們在廢棄試驗所之上新建了一個武器試驗場。


    可時間就是這樣,寒潮之後,連這新建的武器試驗場都被人們遺忘,隻有史瓦羅記得。可他記得又怎麽樣呢?他不會知道武器試驗所地基之下有什麽秘密。


    史瓦羅甚至沒有用這鑰匙打開過地庫的門,要不然他在王凱文和娜塔莎麵前說的那句“從未有過”不可能那樣堅定。


    真的“從未有過”嗎?


    沉重的歎息在這個空空蕩蕩的地下室裏顯得格外清晰,娜塔莎沉默著,她不知道怎麽安慰麵前這個男人,她不知道他經曆了怎樣的事情。


    她隻能感覺這個強大的男人是那麽的悲傷,雖然他沒有哭出來的跡象,但是沉重的哀痛是沒有淚水的,萬般難言,隻有一句歎息。


    是啊,他好像是不屬於這個時代,他當年在這裏的時候他是凱文,是那個黃金時代土生土長的人,是那時的天之驕子。


    而現在呢,鉚釘鎮的偏遠地區,剛剛解除裂界的禁地,他在這裏算什麽呢?


    一個千年前徘徊至今的幽靈?一個有幸突破凡人極限的弱者?一個打完模擬遊戲獲得獎勵的玩家?


    他的功業被人遺忘,他的曆史被上城區那些蟲豸修改的麵目全非,貝洛伯格人不感謝前文明,他們甚至不知道前文明的存在。


    貝洛伯格不知道曾有兩任大守護者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現在的生活,他們咒罵寒潮,怒斥前人的無所作為,長期的愚昧衝刷了他們存護的信仰。


    現在呢,這些盲信著的人們也不曾感謝,不記得,像一群巨嬰。他們隻有在篡改曆史上才能找到一些可笑的自尊,自欺欺人。


    隻有在這熟悉的研究所,王凱文才能感覺到一絲脆弱的真實感,那些迴憶不是假的,它們發生過,存在過,是隻寫給他們的故事。


    英雄和戰士們,在犧牲之後默默無聞。苟全性命於亂世的小人,踏上了高塔,終於攝取了王座。


    無所謂吧,反正凱文不在乎,他在乎的隻是那僅有的幾個人罷了。


    他拯救世界也的確沒有那麽高尚,隻是為了完成她的遺願,隻是為了完成那發下的誓言。


    那麽,那兩個人呢?


    一個是確認死了吧,擁抱星核,以自己生命為代價召喚來席卷全球的暴風雪。


    梅,是他心裏永遠存在的痛,他發誓要讓那顆該死的星核死得透透的,它怎麽敢蠱惑她的,它怎麽敢向她索要代價……


    (星核:他誹謗我啊,你們看著啊,他誹謗我啊,誰蠱惑誰啊!)


    娑呢?在這個已經人去樓空的研究所裏麵還剩下什麽?王凱文一步步搜尋著,企圖在這個舊日的遺跡裏翻找出一絲一毫她還存在的痕跡。


    原來啊,不知不覺,那個灰色的家夥已經對他來說這麽重要了嗎?在梅已經離去的現在,娑的意義已經近乎是他維持理智的來源。


    他可以為了一個消息來下城區,可以為了這個可能的消息在下城區繞上半個月,他可以做到為了她消息暫時停下來所有的事情,他隻想知道她是否度過了當年的災難,是否好好的活下去……


    月光說,真相是殘酷的,可什麽時候真相不殘酷呢?它就是獻給幸存者的祈禱詞,是獻給逝者的挽歌,再怎麽說,都會有儀式感。


    他終於走到了一扇門前,門鎖已經鏽蝕了,稍微用力就碎裂開。王凱文走進了這個房間,一時不禁熱淚盈眶。


    在這個房間,王凱文好像魔怔了,他安靜的,仔細的翻找著房間裏剩下來的每一個角落。看到有價值的東西都塞進空間口袋裏,他不願意廢棄一絲一毫的紀念。


    這是梅曾經的辦公室,他不會認錯的。


    可能是因為梅沒有撤離,她的遺物還散落在這裏,除了有價值的研究資料被拿走了,其他的東西都還好好的留著。


    梅用過的試劑瓶,梅用過的放大鏡,梅以前用過的由他贈予的保溫杯,梅的發卡,梅的書簽……王凱文把有關於她的東西都珍惜的收起來帶走。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愛屋及烏,她的所有東西在你看來都是有價值的,不是因為這些小物件多珍貴,而是因為這些東西都能夠讓你想到她。


    娜塔莎靜靜的看著這個男人無聲的哭泣,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把這些遺留的舊物拿走,他的哀傷似乎感染了她,她隻能看著,說不出什麽話來。


    打包完梅的遺物,他好像已經沒有力氣,沒有勇氣再走下去了,但是他還要繼續。他記得再走不遠應該就能到娑的抗體研究所了,那裏的應該就是月光所說的真相。


    走吧,去那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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