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感覺還是得找,丁竹心是付錢請他來拍照片的,是他的雇主,他必須得找出這個所謂的感覺,再說顧飛也還一直舉著相機等他。  啞巴。  好吧不是啞巴,是啞。  沒有聲音。  很寂靜。  他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一首歌以前很喜歡的俄語歌。  tnxo, tnxo, tnxo, tnxotaktaetвhoчn……  整首歌都讓人沉靜。  跟家裏人吵架之後他經常戴上耳機聽。  閉上眼睛,聽著不知道意思的歌詞,能聽到心裏的聲音。  想得真他媽遠啊,這個感覺都找到西伯利亞去了……  鏡頭裏蔣丞閉上了眼睛,右手輕輕放在了胸口偏左的位置。  顧飛按下了快門。  這一瞬間蔣丞給人的感覺很遠,包裹在身上的是濃濃的距離感。  迷茫和倔強寫在不動聲色之中。  他按下快門之後舉著相機很長時間都沒有動,就那麽定定地看著鏡頭裏蔣丞的臉。  一直到丁竹心輕輕地清了清嗓子。  蔣丞才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睜開眼睛,手往下放的時候手指勾到了衣領,輕輕地一帶,衣領被拉開再彈迴去。  顧飛手裏的相機一連串的快門聲響起。  蔣丞有些沒有方向的眼神,微微張開的唇,被手指勾住的衣領,劃過身體的指尖……  “我覺得很好,”丁竹心說,“很性感,也很感性。”  顧飛沒說話,拿著相機低頭看了半天,最後吸了口氣,像是歎氣似地慢慢唿了出來。  “我去……”顧飛放下相機,“去趟廁所。”  坐在馬桶蓋上,顧飛點了根煙叼著。  看著往窗口飄過去的煙霧。  人生呢,總是充滿了各種意外。  比如顧淼意外地被蔣丞撿到,蔣丞意外地在他家店門口親吻大地,又意外地成為他的同桌……  這些意外都不是太意外,讓顧飛意外的意外是,他一直覺得自己對所有的事都控製得很好,卻會在拍照的時候起了反應。  這種事真是太意外了。  太意外了。  就連他這種一向無所謂的人都得躲進廁所平複心情。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想了想,這事兒要換了蔣丞……可能會自絕於馬桶吧。  顧飛叼著煙從廁所出來的時候,蔣丞正站在那排架子前跟一件衣服做著殊死搏鬥。  戰況還挺膠著,他撕扯著衣服,而衣服鎖了他的喉。  聽到身後門響的時候他舉著胳膊從衣服的縫隙裏看了看,看到是顧飛,他都顧不上尷尬了,壓著聲音:“我操,快過來幫我一下。”  “……怎麽了這是?”顧飛趕緊把煙掐了,走過來,伸了好幾次手卻不知道該揪哪兒才能讓他解脫。  “不是,”蔣丞還是舉著胳膊,從胳膊和衣領之間露出半張臉,一臉憤怒和無奈,“這衣服就他媽不是讓人穿的,這領口,嬰兒才進得去吧!”  “你等等,”顧飛繞著他轉圈,“我先看看。”  “你再晚點兒出來我就要把這衣服撕了,賠錢我都認了。”蔣丞說。  “我覺得……”顧飛把他左邊的衣服拎了起來看了看,“你是不是鑽袖口裏了?”  “……你這麽一說,”蔣丞僵在了原地,“我突然覺得很有道理。”  顧飛沒說話,他也沒出聲。  過了兩秒,他就知道他和顧飛的傻笑輪迴又要開始了。  丁竹心從裏麵出來的時候,他倆正笑得不可開交,顧飛笑得幾次想幫他把衣服扯下來都因為手發軟而沒有成功。  而蔣丞自己笑得感覺都快被袖口勒死了也停不下來。  “不好意思,”丁竹心拿出手機對著他倆拍了一張,“我要發個朋友圈。”  “什麽?”顧飛靠著架子邊笑邊問。  “我的兼職攝影師,和我的兼職模特,”丁竹心說,“瘋了。”  “馬上好,他鑽袖子裏去了。”顧飛終於緩過來了,拉著衣服拽了拽,蔣丞往後退著,努力讓胳膊和腦袋成為一體,總算把衣服給脫了下來。  “哎!”他蹲到地上,“累死我了。”  “抓緊時間,晚飯姐請你們吃外賣。”丁竹心轉身又進去了。  一開始,蔣丞並沒覺得30套衣服有多少,畢竟有時候出個門他還得折騰個兩三套的配著看看。  今天才算知道穿衣服和脫衣服有多煩人。  不停地穿,不停地脫,站在燈光前各種找感覺,打球之後腿有些發酸的感覺簡直過不去了,每次一穿脫他都想把衣服直接撕掉。  關鍵是丁竹心這些衣服,都是成套配的,不是30件衣服,換個兩三次褲子配著點兒就行,一換就是一身從上到下。  天黑下去的時候丁竹心說先吃飯,蔣丞都拒絕了,他覺得自己如果停下來休息了,吃完飯了,打死他都不想再繼續了,加錢他都提不起幹勁來。  於是三個人誰也沒吃飯,一直折騰到九點多,才總算把今天的任務完成了。  “餓了吧?”丁竹心把今天的錢轉賬給了蔣丞,“去樓下吃點兒東西,想吃什麽?”  “我……不吃了,”蔣丞換迴自己的衣服之後覺得無比親切,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然後就困了,“我迴去睡覺,困死了。”  “不餓嗎?”丁竹心說,“隨便吃兩口吧,要不晚上餓了怎麽辦。”  “謝謝心姐,”蔣丞打了個嗬欠,“我實在是困得都不餓了,估計晚上餓了也不知道了。”  丁竹心笑了笑:“那行吧,明天還有力氣過來嗎?”  “睡一覺就好了。”蔣丞說。  “那你打個車迴去,”丁竹心說,“路費我報銷。”  “不用,”蔣丞趕緊說,“真的不用,沒多少錢,我自己就行。”  丁竹心還想說什麽,被顧飛攔了一下:“錢給我吧,我跟他一塊兒打車迴去。”  “你也不吃?”丁竹心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嗯,”顧飛掏了根煙點上了,“我媽今天在家做了飯,給我留了,我得迴去吃掉,要不她又要哭。”  “那行吧。”丁竹心點了點頭。  蔣丞去了路邊攔車,顧飛跟丁竹心一塊兒沉默地站著。  “大飛。”看到一輛出租車靠了過來的時候,丁竹心開了口。  “嗯。”顧飛應了一聲。  “我第一次見你那樣大笑,”丁竹心看著蔣丞的背影,“我看著你長大的,今天是第一次看到。”  “什麽叫看著我長大的,”顧飛笑了笑,避開了丁竹心的話,“就大我幾歲,口氣跟我媽似的,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上車吧,”丁竹心說,“明天我有事兒不在,要拍的衣服我會準備好,助理會過來化妝,別的就你幫我處理吧。”  “好。”顧飛扔掉煙頭,過去上了車。  蔣丞上車就睡著了,自我感覺睡得跟豬似的,顧飛推了他好幾下他才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車子的晃動,睜開了眼睛。  “到了啊?”蔣丞搓了搓臉,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我睡得都快做夢了。”  “那個……”顧飛拉了拉他胳膊。  蔣丞剛想問他怎麽了,就聽到了前麵傳來了吵鬧的聲音,男人喊女人叫,還有女人的哭聲。  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無盡的煩躁,一個下午帶半個晚上的疲憊在這一瞬間簡直要把他天靈蓋兒都掀掉了。  李保國,李輝,還有李倩,他的親爹,親哥,親姐,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還有一個腿有些瘸的女人他沒見過,不知道是誰。  這個女人正瘸著腿跟李保國撕扯在一起,邊哭邊叫罵著,但似乎說的是方言,口音太重,聽不出說的是什麽。  李保國一改那天躺地上抱著腦代任人踢打的慫樣,非常霸氣地跟這個女人對打著,一邊的李輝和李倩怎麽拉都拉不住。  “信不信我打死你!”李保國的話倒是吐字清晰,中氣十足,“你是沒被老子收拾夠吧!今兒看我還給不給你留活路!”  蔣丞突然感覺喘不上來氣兒,猛地倒迴車裏,把正想跟他下車的顧飛往裏推了推,關上了車門。  “怎麽?不下?”司機問。  “先送你迴去。”蔣丞低聲對顧飛說,嗓子有些發緊。  “行吧,”顧飛沒多問,“師傅麻煩拐一下北小街。”  “好。”司機掉了頭,把車開到了旁邊的街上。  經過了顧飛家的店,再往裏又開了一段路,顧飛在幾棟居民樓前叫司機停了車。  “還去哪兒?”司機問。  “就這兒了,”顧飛掏出錢給了司機,推了蔣丞一把,“下車。”  蔣丞下了車,整個腦子都有些發木,看了看眼前的樓:“你家?”  “嗯,”顧飛說,往樓道口走過去,“去看我做圖吧。”  “什麽圖?”蔣丞猶豫了一下,跟在了他身後。  “你的照片啊,不想看看麽,辣麽suai。”顧飛說。  “好。”蔣丞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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