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終於同時停了下來。  但隻是停了下來,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動作還保持著。  顧飛一手抓著他的衣領,另一隻手被他抓著,倆人都那麽半跪半撐地地僵持著,都不敢輕易撒手,有了按手心和咬手腕之後,對方還會不會使出什麽幼兒園的幼稚招,他倆都無法判斷。  “鬆手!”老徐過來拉著他倆的胳膊扯了半天,總算把他們給分開了。  “這是怎麽迴事!”老徐瞪著顧飛,“你怎麽連同桌都打!”  “你看到是隻有我打他了麽?”顧飛抬手往嘴角抹了一下,“你瞎麽。”  老徐對顧飛火氣十足的話並不在意,轉頭又看著蔣丞:“你又是怎麽迴事兒?你好好一個孩子,怎麽一來就跟人打架了呢?”  “我說了,”蔣丞甩了甩手,手心沒有痛感,麻了,“別拿成績判斷一個人,我沒一個老師說過我是好孩子。”  “哎!”老徐歎了口氣,往路對麵指了指,對顧飛說,“那是你妹妹吧!你看把小姑娘都嚇到哪兒去了!”  蔣丞這時才想起顧淼還在旁邊,心裏頓時有點兒不安,扭頭看過去的時候卻愣了愣,顧淼一個人坐對街一個石凳子上,手托著腮,一臉平靜地看著這邊。  或者說不是平靜,是冷淡,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不怕打架。”顧飛說。  蔣丞沒再說話,顧淼的確是有點兒怪……之前他手受傷的時候顧飛還很小心地擋住了顧淼的視線,顧淼應該是怕血的。  但現在他跟顧飛打得都快把這一片地都掃幹淨了,她居然一臉漠然,蔣丞想起顧飛把人貼樹上的時候,她也是頭都沒抬地吃著飯。  這小姑娘是怎麽了?  “你倆收拾一下吧,”老徐從他倆嘴裏都什麽也問不出,隻好指了指地上的書包,“我正好來家訪,先一塊兒聊聊你們打架這個事兒。”  家訪?  蔣丞有些吃驚,一個頂著老北風九點了還出門去家訪的班主任……他實在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去誰家家訪?”顧飛整了整衣服,低頭想把拉鏈拉一下的時候發現拉鏈頭沒了,轉臉看了看蔣丞。  蔣丞跟他對瞪了一眼。  看你媽什麽看,我吃了!  “我都走到這兒了,你說我能去誰家,”老徐歎了口氣,“當然是你家。”  顧飛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往迴走:“那走吧。”  “等等,”老徐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那麽幹脆,“我還想了解一下你倆為什麽要打架。”  “解悶兒,”顧飛迴過頭看著他,“走不走?”  老徐有些不知道該先家訪還是先解決他倆打架的事兒,走了一步又停下,退後一步想了想又往前邁了一步。  “我迴去了,”蔣丞都想給他打拍子了,“謝謝徐總。”  沒等老徐說話,蔣丞轉身往街口走了。  身後顧飛吹了聲口哨,蔣丞沒迴頭,估計他是在召喚顧淼,果然馬上就聽到了顧淼滑板的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他輕輕歎了口氣,今兒晚上真是……爽啊。  李保國家的牌局還在,不過這幫長期浸在牌桌前的人,整個人生似乎就剩了眼前那一平方尺,好奇心和八卦之心都敵不過那來來去去的十幾張牌。  經過中午的短暫的圍觀和議論之後蔣丞就從他們的視野裏消失了,迴家出來進去的甚至沒有人多看他一眼,隻有李保國說了一句:“迴來了啊?我們吃盒飯了,你想吃點兒什麽嗎?”  “你不用管我。”蔣丞說完進了屋。  把外套脫下來看了看,蹭的都是灰,還有兩塊刮破了的。  操,他皺皺眉,今天剛買的衣服!  臉上估計也不太好看,他在屋裏轉了兩圈發現連塊鏡子都沒有,隻得拿出手機試著開了一下機。  經過主人的熱身,手機獲得了溫暖,開機成功。  他拿攝像頭對著自己的臉看了看。  腦門兒上有一塊腫了一點兒,不嚴重,下唇有一小塊破皮了,可能是在顧飛外套的拉鏈上磕的。  別的地方還好,有點兒小擦傷。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感覺。  其實這個架打得有點兒……亂來,按理說他平時打架也不是這樣,跟頭豬在泥裏撒歡似的,感覺更像是自己在發泄。  他並不確定要跟顧飛打成什麽樣,就是想打架,想撕扯,想使勁,想掙脫那種纏在身上看不見摸不著甚至不知道是什麽的束縛。  至於顧飛,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帶偏了,能單手掄人的人,居然也招式全無地滿地滾,還掐手心,操!怎麽沒讓他那幫跟班兒看見呢!  喂你們老大是條滾地龍!  蔣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血已經從紗布下麵滲了出來。  他翻了翻書包,今天在社區醫院拿了點兒酒精藥棉什麽的,還好,沒被壓碎。  他拆開紗布,有些費勁地用左手把右手衝洗幹淨,消了毒,因為左手不熟練,有幾下直戳傷口,疼得他眼淚差點兒下來。  真挺想哭的,雖然他一直覺得哭是件很沒意思的事兒,但從放假來這兒到現在這麽長時間,他時不時就會有壓抑得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總覺得哪天應該專門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撒著野地哭一場,狠狠的。  早上起床的時候,屋裏的牌局終於散了,客廳的沙發上睡著倆男的,李保國在床上打著唿嚕,驚天動地的。  他洗漱完多一秒都沒有停留就拎著書包出了門。  還沒到學校,物流的電話就又打過來了:“三天了,最晚明天,再不拿來要收費了啊!”  “你們能幫送上門嗎?”蔣丞歎了口氣。  “能啊,二百送到樓下,”那邊說,“上樓的話要另外收費哦。”  蔣丞沒說話,他為自己居然開始心疼錢而感到無比欣慰。  “我覺得你還是自己來拿,”那邊還挺體貼,“這邊很多三輪,叫個三輪拉迴去也就一百塊。”  “好的,知道了。”蔣丞說。  明天是周六,還好。  想想他又覺得有點兒發愁,就他現在那個房間,放一張床一個櫃子都差不多滿了,書桌都得擠著放,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東西拿迴來要怎麽放。  ……也許老媽並沒有收拾得很全麵,沒有太多呢。  他是戴著口罩進的教室,腦門兒上腫包已經消了一些,頭發遮了一半也看不出,今天穿的也不是顧飛的衣服,所以一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有什麽異常。  不知道昨天老徐家訪的時候跟顧飛說了什麽,顧飛居然神奇地在早自習鈴響之前進了教室。  蔣丞抬眼瞅了瞅他,頓時愣住了。  顧飛臉上沒什麽傷,下巴側麵有點兒擦傷……讓他愣住的是丫居然戴了副眼鏡!  操!裝什麽學霸啊!  蔣丞瞪著他。  奇怪的是看到顧飛的人沒一個有什麽驚訝的,這說明他可能……平時就經常戴眼鏡?  這讓他想起了潘智,潘智也有點兒近視,但堅持不戴眼鏡。  “我這樣的成績怎麽好意思戴眼鏡!”潘智說,“寧可看不清!”  瞧瞧人潘智多有誌氣,人還有好幾支筆……  顧飛走過來,把一個袋子扔到他麵前,然後坐下了。  蔣丞打開袋子看了看,裏麵是他的毛衣和作業。  靠!作業!  他昨天打完架居然忘了把作業要迴來!  打一架還讓人抄了作業,太操蛋了。  “還沒消腫啊?”顧飛在旁邊說了一句。  蔣丞轉臉瞅著他,努力想分辨一下他的語氣裏歉意還是幸災樂禍,但沒成功,顧飛說這句話說得就跟今天是星期五一樣沒有任何情緒在裏頭。  於是他沒有迴答。  “大飛,”周敬往他們桌子上一靠,“大飛!”  顧飛推了推眼鏡看著他。  “大飛?”周敬側過臉,“哎大飛……”  顧飛一巴掌扇在了他後腦勺上。  “你昨天怎麽沒來?去玩了?”周敬摸著後腦勺問。  “沒。”顧飛說。  “我以為你跟上學期似的呢,曠課去旅行。”周敬說。  顧飛歎了口氣,看著他:“你曠一天課去旅行啊?”  “……也是,就一天不夠時間,”周敬說,“哎你……”  “滾。”顧飛用了個簡單的結束語。  今天上課跟前兩天沒什麽區別,老師隻管講自己的,同學們隻管玩自己的,一派安樂祥和。  顧飛也跟平時一樣,先是玩弱智愛消除,然後估計把小紅心玩沒了就戴上耳機開始看視頻。  蔣丞先是沒太忍住往他臉上掃了好幾眼。  顧飛這人如果不看眼神,給人的感覺其實挺溫和,穿衣打扮也都是那種很舒服的款式和色調,戴上眼鏡之後簡直人模狗樣跟個真點兒學霸似的。  蔣丞實在有些震驚他身上的這種神奇氣質。  看了幾次之後他才把注意力放迴到了老師身上,不管老師講課有多差都得聽,不管自己是不是趴在桌上半睡半醒,講到重點也得聽。  蔣丞從來不承認自己是那種不學都能考得好的人,他自己很清楚他花了不少時間在學習上,現在這種課堂環境,這種學習氣氛,還真是有點兒讓他緊張的。  自己原來在學校的成績他並沒多稀罕,但也絕對不願意這個成績到了四中之後被拉低。  最後一節的英語課,老魯上得很激情四射,也許是明天就周末了,一教室的人都有些恍惚,他要把大家吼醒。  蔣丞倒是挺認真地半趴在桌上做了筆記。  “我們來說一下今天的作業!”快下課的時候老魯拍了拍桌子,“你們的作業可以去開個展覽!叫這麽簡單的作業都寫不出來的一百種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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