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陰晴不定,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忽然陰沉了下來。一聲驚雷過後,暴雨如注般傾瀉而下。


    通義坊門口車來車往喧鬧不歇。十幾名穿著宮女服製與內侍服製的人在一處宅子前來迴奔忙,忙著卸箱籠、搬東西。


    這裏,就是四皇子淮嶽出宮後的正式居所。不僅離大明宮近,離岐王府也隻有一條街坊的距離,更靠著西市,兼有僻靜,可謂各處方便。


    三日前,嶺南傳來了捷報,四皇子淮嶽率岐王府府兵平了盤踞嶺南山區多年的紫竹匪。共計繳獲匪首三人、部下兩百人、老弱婦孺等一百六十人,如今已入了潮州府衙,關押候審。


    另有刀劍等兵器若幹,也都充入潮州府衙。


    淮嶽率府兵押著三名匪首趕迴雲都,請聖人審理定奪。


    嶺南的匪患常年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若非潮州府衙一直頑強抵抗,恐怕會給當地百姓以及過路的行人造成更多傷害。


    匪首一入雲都城,還未下大理寺大獄,就被一道聖旨給斬於鬧市。其餘關押在潮州府衙的匪賊判流放琉球,終生不得還。留下來的老弱婦孺等放迴原址,沒有家人的孤寡老者與孤兒等,收入朝華與淮瑾共同建立的居養院中。嶺南匪患自此徹底消滅。


    嶺南匪患乃聖人心腹大患,如今順利解決,淮嶽功不可沒。


    還是同樣的思政殿起居殿裏,聖人獨自問淮嶽想要什麽賞賜。


    淮嶽跪地伏首,向自己的父親、這天下的君主,請求道:“父親,兒子希望能夠立刻出宮建府,就選兒子當初選好的通義坊宅院,那處僻靜些,離您也近,兒子出了宮也能常常入宮給您與皇後娘娘請安,還能常常進來看望五弟。”


    聖人仍舊臥在榻上,他對這個兒子仍有些愧疚。也許是老了,他近來總是夢魘。在夢裏,他的生母魏氏生產那天的淒厲叫聲總在耳邊迴響,似乎想要提醒聖人些什麽。


    聖人於是忽然想起了淮嶽長大是如何不易。他讀書資質不高,因此自己總是忽視他。皇後雖養著他,可對他過於苛刻,那次被冤枉用桂花驚擾龍胎時,除了他三哥與他宮裏的一個宮女外,竟無一人站在他身邊。


    聖人帶出一絲笑意來:“起來說話。這件事本來在你南下前就該安排好的,是朕忘記了,如今不過是補上,不算給你的賞賜,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麽想要的,這是你第一次立功,而且還是這麽大的功勞,朕想好好賞賜你。”


    淮嶽本來要站起來,可聽了聖人這句話,心裏一動,又貼地伏首道:“多謝父親,兒子確有一件事想求父親允準。”


    “什麽事?隻要朕能辦到。”


    “我……兒子雖還沒有定親,但……但兒子想……想納身邊的宮女為妾室……”


    “宮女?”聖人坐了起來,“是不是那天在皇後宮中要為你’頂罪‘的那個宮女?”


    “是,正是她。此女名為真舒,是皇後娘娘宮中的宮女,從小就一直服侍兒子的。兒子去大營練兵、南下幫三哥運送賑災糧、剿匪,都是她跟在兒子身邊。兒子喜歡她,想要名正言順納她為妾室。父親放心,兒子即使納了妾室,也不會荒廢學業,叫父親失望的。”


    淮嶽一口氣說了許多。怕聖人不同意,這也強調那也聲明。


    聖人果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不過是個妾室,你喜歡的話就納了吧。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還沒有給你物色人家定親呢,皇後啊這兩年一顆心全都放在你五弟身上了,倒是疏忽了此事。她身子也不好,恐怕沒有精力給你物色。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和淑妃說說,她去年剛給你三哥挑了一門好親事,找她商量準沒錯。”


    淮嶽喜不自勝,終於給真舒求來了名正言順的妾室名分。名分雖低,但這是他能給她的最好的了。當下謝恩道:“謝父親成全兒子!”


    壓根不關心要給他物色什麽人家這件事。


    今日大雨。通義坊四皇子府前,有一女子站在廊下指揮宮女內侍們搬東西,正是剛抬了妾室的真舒。


    “這一箱子裏頭都是殿下要用的各類書籍,小心抬著沿著廊下走,千萬別淋雨打濕了。”


    “誒!這一箱子裏頭都是文房四寶,裏頭還有岐王殿下送來的硯台,別傾斜箱子,盡量平著抬。”


    “是,董娘子。”


    淮嶽冒著大雨從宮裏趕了迴來。他如今統領左右羽林軍,領護軍統帥一職,負責輔助龍武軍行護衛宮禁之責。今日便開始上朝了。


    “殿下,您迴來了。”


    真舒接過身旁丫鬟手裏的傘,迎到了台階下。


    淮嶽立刻攬著她道:“真舒,雨大,你小心淋了雨生病。”


    淮嶽又接過真舒手裏的傘,護著她往上房去。


    “這些事就叫萬掌家去做,你好好歇著。”


    真舒笑了笑,握住淮嶽的手:“殿下哪裏話,不過是指揮罷了,又不必我親自動手,累不著。”


    淮嶽也笑,將真舒攬地更緊些。


    “今日是我第一天上朝,沒想到第一天就遇到這樣的事。”


    “怎麽了?跟您有關嗎?”


    真舒忙出聲詢問。


    淮嶽搖搖頭:“倒是和我沒關係,和二哥有關係。”


    真舒一頭霧水。


    “鄭王殿下?鄭王殿下不是剛從落霞山陵墓祈福還願迴來嗎?出什麽事了?”


    說話間,二人到了上房。淮嶽揮退了要上來給他更衣的丫鬟。


    真舒從房裏拿了家常的衣服出來,淮嶽關了窗扇,任由真舒替他換下濕衣服。


    “前些日子不是有個從梁州來的小吏殿前參二哥縱容娘家親戚在下麵魚肉鄉裏、橫行霸道、強搶民女嘛,這個案子其實早有苗頭,隻不過當時知情的人都死了。那個小吏聲稱自己找到了證據,稱將知情人滅口的人正是二哥,當庭參二哥草菅人命、目無王法。父親當時雖然震怒,但隻是命大理寺卿審理此案,仍舊讓二哥去落霞山陵墓祈福還願。”


    “那這件事是有結果了嗎?”


    淮嶽仍舊搖頭:“今日,那個小吏,叫趙曜的,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而且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真舒吸了一口氣:“天呐,那……”她壓低聲音,“兇手可是鄭王殿下?”


    淮嶽笑笑:“二哥去了落霞山,兇手不可能是他。而且,他剛被趙曜參了,反手就將他殺了,這麽蠢的事二哥不可能會幹的。”


    “那這件案子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嗎?”


    “嗯……也不一定,隻是大理寺如今也查不到確切的證據能夠證明那幾個知情人就是二哥殺的,想來過段時間查不到什麽實證也就算了吧,畢竟趙曜也已經死了。”


    “而且……二哥如今……”


    “怎麽?”真舒出聲詢問,淮嶽卻止了話頭,轉而問起待會吃什麽。


    真舒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同樣這麽想的還有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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