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啊!天呐快來人救火!快快快!”


    喜婆婆在外頭嚷著,用力拍著門,門卻被朝華反鎖,又用那梳妝幾擋住。


    她將燭火撞落在地,那點點火光迅速咬住了房間內的布簾子,越變越大。捆住朝華手臂的繩子有一處繩結突出的地方,她咬咬牙將那繩結處放在火上烤。繩結剛一點著她就挪開,用力地左右掙著繩子,很快手上的繩子就被燒斷,所幸沒有燒到手臂。


    朝華卻沒有時間活動手腕,迅速解著腳上的繩子。


    外麵的人越來越多,那門也快撐不住了。


    “要死啊還不趕緊把門撞開啊!”


    外頭的人不停叫嚷著,朝華沉心靜氣解繩子,不斷加快手上的速度,終於解開了綁腳的繩子。


    當門終於被撞開的時候,朝華已經打開了窗戶站了上去,外頭的人迅速圍進來控製火勢。用衣服撲的,倒洗臉水的。


    “傻丫頭,”喜婆婆放緩語氣,一張塗滿了脂粉的臉皺著,兀自朝窗戶前靠近,“你已經被那閩婆婆用三倍高價賣給了我,已是我喜樂坊的人了。你生得美,身段更是優美風流,放眼整個喜樂坊,甚至是整個雲都城,也沒有你這般樣貌這般身段的。何不有些野心,留在這裏受我的調教,假日時日你定能做這雲都城裏最風光的花魁娘子,豈不比你在外頭做些苦活累活要來得好?”


    喜婆婆繼續一點點往前靠近,手已經伸了出去準備拽朝華下來。


    朝華往後一退,餘光注意到那輛馬車,她對喜婆婆啐道:“不要再往前了!什麽花魁娘子,你做夢!我馮朝華這一生寧為奴婢,也絕不入秦樓楚館,你死了這條心!”


    喜婆婆猶自說著什麽,一點點往前靠近著。朝華眼角朝外看著,慢慢等待著時機。


    近了,就快到了。


    “你給我下來吧你!”


    就在喜婆婆摸到朝華裙角的那一瞬間,她閉上眼睛心一橫就往下一躍。


    卻是打算好了時機才跳的。她老早就看到有一輛馬車遙遙地走來。


    這個時候時辰尚早,又是天子腳下,此時出來還坐馬車趕路的,必定是個有官身的,若是能得搭救,想來這什麽喜樂坊也不敢隨便得罪。


    她往下一跳斜斜地落在了這輛馬車頂上,背部著頂,因是高處墜落,雖未見血,卻感覺身子各處都劇痛著,馬車又在行進中很是不穩,馬兒也受了驚往前揚著蹄子。


    眼見朝華就要滾下去時一雙手伸了出來拉了她一把,將她穩穩地拽了進來。


    “載義,”那人對著外頭叫了一聲,“你去一趟處理一下火情,若是引來了巡邏的差爺恐怕此事難以善了。”


    “是!”


    坐在前頭的一個少年應聲而去。車夫穩穩地馴著馬,很快馬車就繼續走了起來。


    朝華跪坐在馬車裏渾身劇痛,卻不敢抬眼去看,隻低著頭道謝:“多謝郎君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隻求郎君送佛送到西,能將我送到府衙門口去。”


    卻無人說話,眼前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來一張素淨的帕子。


    “你的額角沾了灰,擦擦吧。”


    聲音溫潤,行動端方,可謂君子。


    朝華猛一抬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顏如冠玉的麵龐。此人身著緋色官服,腰佩金帶,以玉冠束發,瞧著雖是少年,卻自有一股非凡氣度,叫人不敢隨意輕視。


    朝華怕衝撞的是什麽貴人,忙低下眼去,伸手接過帕子:“謝郎君。”


    她剛要開口問能否送自己去府衙,那人就對著外頭道:“轉道去太平坊的府衙。”


    馬車便轉了個道往隔壁巷口行去,速度也快了起來,想必此人原本是要趕著上朝去。


    朝華擦了擦額角就將帕子遞還給他:“多謝郎君搭救,若郎君趕時間的話不妨給我指個路,我走過去也是一樣的。”


    那人接過帕子卻笑了起來:“你此時受了傷,還如何能夠走過去?你也說了,叫我送佛送到西,我豈有辜負之理?不過我倒是好奇你去府衙做什麽?你放的火火勢不大,載義必定能妥善解決,不會引來官兵的。”


    朝華被那笑容晃了眼,抬眼看去,此人不僅氣度不凡,麵容更是清俊無雙,笑起來更添溫潤,英姿灑落,眉宇清揚。她從未見過如此惹人矚目的郎君,一時間甚至看的有些呆了。他卻並不惱,隻等著朝華迴話。


    朝華定定心神道:“郎君有所不知,我原是良家女子,昨日晚間被父母賣作賤籍奴婢後,又被一狠心牙婆趁夜高價轉賣給了喜樂坊,也就是我剛剛跳下來的這間春樓。此人想來做慣了此事,手段很是老道,我一覺醒來就已經身在此處了。若是我不去報官,以後定會有更多的無辜娘子受害,並非人人都有我這般的運氣。不如我去將她抓了,也好過她再為禍。”


    擔心其他人受害是真,想要報仇也是真。


    她已經被賣了,左右逃不過為人奴婢的命運,她也做足了準備要入皇子府做奴婢,好好養活自己。可卻不曾想此人心思歹毒,竟要將自己賣到那處地方去,豈有放過她之理。


    那人卻有些意外,看了朝華一眼,隨即笑道:“娘子頗有勇氣,倒叫人欽佩,希望你得償所願。”


    馬車停了下來,朝華掀了簾子向外看去,果見不遠處便是府衙。她迴過頭來跪在馬車裏給他磕了個頭:“多謝郎君,若有機會,小女子定當報答。”


    說著就掀了簾子下了馬車。


    她走進府衙,告雲都城內的牙婆閩婆婆兩頭收錢,暗中高價買賣奴婢,擾亂奴婢買賣市場,敗壞官賣牙婆的名聲。又親自帶著人去找到了那間離她家不遠的破敗院子。


    衙役們當場搜身,又行逼問,閩婆婆很快就承認了。被抓走的也隻有她一人,其餘牙婆們買賣奴婢手續合法,官府也無從幹涉。


    春生婆婆從後頭走來,頗有些欽佩道:“你倒是命大,居然還帶人來抓走了閩婆婆。”


    朝華嫣然一笑:“她心思不正,自然逃不過律法製裁,我雖是不懂律法,可卻知道一樁買賣豈有收兩迴錢的道理?她既貪心,就該知道會有今日。”


    春生婆婆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說得好,倒是少見你這樣的小娘子,竟還能全須全尾地迴來,看你這樣子想必累壞了,去歇歇吧,明日就會有人來接你了。”


    明日……朝華閉了閉眼睛,是啊,她如今是個奴婢了,明日她就將迎來自己全新的、為人奴婢的人生。


    但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呢?隻要不在春樓,她相信不管在哪裏都一定能闖出一片天來。


    而馬車裏搭救了她的,正是大周朝的三皇子,周淮瑾。


    此時的三皇子府內,淮瑾已下了朝,正在書房行編撰史書一事。


    “殿下。”載義從外頭進來,袍子角都沾了灰。


    “如何?”


    淮瑾手邊堆了滿滿的各類卷軸與各處搜羅來的書籍,埋首書案,頭也不抬地問道。


    “幸不辱命。那位小娘子放的火並不大,當時他們春樓裏的人也撞開了門撲了一部分火勢,待小的趕到時幫著撲滅了火。她也是運氣好,巡邏的官差並沒有注意到二樓的一點火情。小的又威逼恐嚇了她們一番,晾她們也不敢報官。


    “小的還抓了一個娘子多多給了銀錢打探了一番,那小娘子是今日淩晨才被賣來的,來路不正,原本她已經被另一個牙婆賣作奴婢了,不知怎的又被轉賣到了春樓。她倒是有幾分膽色,居然敢跳窗,雖隻是二樓,但瞧著她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想來也傷得不輕。”


    底下匯報的人是載義,從小時就跟著三皇子淮瑾一道讀書,是三皇子的伴讀。上個月三皇子請求聖人出宮建府時載義也一道跟著進了皇子府,他時刻跟著淮瑾,萬事都替他打點周到。


    “與她說的一般無二。想必此時她已經被原先的牙婆給收了迴去,這兩日便要進誰的府裏作奴婢了。”


    “可需要小的去打聽打聽?”


    淮瑾有些沉默。不知為何他今日腦海裏總浮現出那小娘子的麵孔,瑩白的,如玉一般。杏仁似的眼睛圓圓的,瞳仁又黑又亮,裏頭倒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眉眼稚嫩,如初生的小鹿。


    她站在二樓窗扇邊的時候淮瑾就已經看到了她,初晨的風吹皺了她的衣裳,轉過頭來一躍而下時的麵孔印在了淮瑾腦海裏。


    他搖了搖頭:“不必。你衣裳髒了,下去更衣休息吧,今日的花費去找你哥哥報賬去。”


    “是。”


    載義應聲就退下了,自去找哥哥載疏不提。他的哥哥載疏幫著淮瑾打理雲都各處的鋪子,很是精明強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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