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你這不是好好的嗎。”我輕喝一聲。


    季雲常竟是微笑了一下,“多少戰士前一刻還在討論晚飯吃什麽,下一刻,就已經埋骨殺場,死亡,在這裏太常見了。”


    我隱隱覺得不對,轉而問他,“雲常,你怎麽了?”


    季雲常搖搖頭,“沒什麽,就是心裏突然有了很多感觸,覺得歲月雖長,人生也不過短短幾十年,有許多事,覺得以後可以做,也許,轉身便沒機會了。”


    我當他是昨日死裏逃生,心存感觸,便笑著安慰道,“也不能這麽想,”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昨夜雖是兇險萬分,但這會兒,你不是沒事,還好好的站在我麵前麽。所謂難不死,必有後福,雲常,你以後可是有福了!


    他似乎也是笑了一下,道,“福從何來?”


    我故意誇張的道,“你看看啊,你們這次守城,殲滅了那麽多敵軍,你勇猛無雙,以一敵眾,堪稱將帥楷模,用不了多久,我主陛下便會一紙皇諭飛來,給你高官厚祿,為你加官進爵。


    我想想,嗯,沒準是大將軍,沒準是提你為侯!你雖是小侯爺,但是若是賜府封侯,那和現在可還是不一樣。


    一家兩個侯爺,可真是榮耀登天,聖京的姑娘們,可就更想嫁你了。”


    季雲常笑了,隨即轉眼看我,認真的道,“可是那些,我都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麽?”我側頭去看他。


    他看著我,清平的眉眼中蕩起一股異光,輕輕的道,“高官厚祿,我不喜歡,加官進爵,我也不喜歡。如果真有一天,陛下論軍功封賞,這些我都不要。如果有可能,我想求陛下,將這些統統收迴去,我隻想要一樣。”


    “你想要什麽?”我心中一動,還是問了出來。


    他眉眼中蕩出一抹期翼,看著我的眼睛道,“我想用所有的一切,換一件對我來說無比珍貴的寶物,我想用這些……”


    他停頓了一下,握起了右拳“我想用這一切,換……”


    “郡主,你可算迴來了,飯菜都涼了!”一個超大的嗓門突然乍響在耳邊,我嚇了一跳,猛的迴頭,正迎上一張滿是青胡的的臉。


    “嘿嘿,郡主,你迴來了,飯菜都熱了好幾次了。”軒轅宸端著一個托盤,就站在我半米之外,笑的那叫一個真誠。


    我看看他,又看看我的房間,頓時覺得有點頭大,從這裏走到我房間,最少還有一盞茶的時間,他怎麽就弄個托盤出現在半路上了?


    而且……


    拜托!認真點好不好,托盤裏就一個粗瓷碗,裏麵放著三隻紅薯,說什麽飯菜熱了好幾次?你們家吃紅薯也熱上幾次嗎!


    見我眼色不善,他一下就楞了,看看我,又看看季雲常,臉上頓時一派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將托盤用單手端著,然後趕緊上前兩步,一邊去接季雲常手裏的藥罐藥包,一邊自責的道“屬下失職,屬下失職啊!屬下是郡主隨從,本該寸步不離郡主的,這提東西拿藥罐的活,本就應該屬下來做,怎好麻煩季將軍尊手,來來來,快給屬下。”


    他將他手裏的東西拿過來,抬眼看到季雲常表情很是不善,略是一愣,隨即把托盤往季雲常麵前遞近一些,“季先鋒,你也還沒吃飯呢吧,來個紅薯嗎?熱乎的……”


    “…………”


    我清楚的看到季雲常的眉角跳了兩下,也虧是他涵養好,沒說什麽,這要是換成我……


    我這暴脾氣!


    “咕嚕嚕……咕嚕嚕……”


    許是紅薯隱隱有股香味,我之前也不覺餓,此時肚子竟是響上了,季雲常似是笑了一下,道,“我先送你迴去吧。”


    我應了一聲,轉身往房間的方向走。


    這一路,我二人並未再有言語,蟬鳴鳥叫,暖風微微,很快就到了我房間門口。


    “我先走了。”


    我點點頭,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後又輕輕的撇望軒轅宸一眼,與他微一頷首,轉身信步走遠。


    待到人走了一會兒,確定看不見人影後,軒轅宸碰了碰我胳膊,道,“小丫頭,你餓了吧。”


    我拉下臉,轉頭怒視道,“你做什麽!”


    軒轅宸扯出一個憨厚的笑臉,“什麽啊?”


    “我是說,你拿著盤子跑到半路上做什麽!”我更怒了,這人就是故意的!


    軒轅宸真誠的道,“當然是給你拿餐食,為你提東西嘍。”


    說完,他仔細的看一眼我的臉,了然的道,“我知道,你很感動對不對,嗯,從你眼神裏全部都能看出來,走走走,進屋吃東西,你都一晚上加一個上午沒吃東西了,我給你弄了好多好吃的,都放在屋裏呢。”


    說完,他將手裏的紅薯碗隨意一拋,連紅薯在碗都載到了柴草堆上。


    我還想在瞪他,不過他就跟沒看到一樣,笑嗬嗬的一會給我拿個雞腿,一會又遞塊糕點過來,我吃著人家的東西,也沒法在板著臉,況且,我確實餓了。


    吃過飯,他又遞過一碗溫茶過來,還拿出娟帕給我抹唇角,被我很嚴肅的拒絕了。


    吃飽喝足,困意襲來,軒轅宸馬上也說困了,轉身便出了房門,我被合衣倒在榻上,沒多會兒,就睡了過去。


    本是極其的困乏,也卻是睡著了,但就是感覺沒睡實,心口忽忽悠悠的,總有一種從高處跌落的感覺,夢裏總是出現懸崖或者雲層,我站在高處,突然就摔下去了。


    這樣的夢反反複複,在次醒來,我竟是比沒睡覺還要累。翻了個身坐起,一陣藥香撲來,定睛一看,桌上赫然放了一個用棉巾圍住的碗,旁邊有一盞白水,右側瓷碟上放了幾塊蜜餞,碟子下麵還壓了一張紙。


    起身將紙拿起,就見上麵字跡龍飛鳳舞,力透紙背:藥已熬好,趁熱喝。給你帶了蜜餞,吃完了,乖乖睡覺。


    我趕緊搓了兩下胳膊。


    還乖乖睡覺,他這是哄小孩子的嗎?我猛的想到,之前在聖京,他還給我買過撥浪鼓,這人好像真把我當小孩子了……


    我一頭惡汗,不過還是端起了藥碗,試了試溫度,大口飲下。


    廖神醫這藥也不知加了什麽,竟是出奇的苦,我趕緊漱口又吃了蜜餞,這才算好了一些。


    屋中沒有沙壺,也不知現在何時,見窗外月色中朗,便就迴身倒在榻上繼續睡了。


    再次醒來,又近午時,我推開窗子,第一眼看到的,依舊是軒轅宸的笑顏。


    這讓我有些恍惚,也讓我的心裏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有一天,推開窗不見他的笑顏,會是什麽樣子……


    這想法讓我心頭一驚,趕緊垂眸將其甩開,同時卻也更加疑惑,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軍中時日緊張,但自從連敗兩戰著後,南疆那邊一下子安靜了不少,我是女子,被安排的住處自然較偏,正好借此機會聯係上了我的眼線。


    “魚遊走……”


    我拿著手裏的紙條,神色略是疑惑。


    兩戰告敗,按說魚兒應該反水才對,怎麽會遊走了呢……


    我還準備借下次打仗的機會,想辦法潛進敵營取了魚兒首級呢。這樣看來,最好的機會又是錯過了……


    將手裏紙條輕晃燃盡,一揮手白鴿飛走,站在窗前沒多會,軒轅宸便從窗子外跳進來了。


    他拿著藥碗,配了白水和蜜餞,我看著他,又那濃濃的苦湯汁,忍不住微皺了一下眉頭。


    先前廖神醫配的湯藥已經喝完,我的力量已經可以再用了,但心口血氣翻騰的毛病一點也不見好。


    不但如此,我自從嵇戈山迴來,便沒睡過一天安穩覺,夜夜都是宿夢驚醒。廖神醫連續給我換了兩次兩次藥方,一次比一次苦,但是症狀卻無半點減輕。


    現在,我一見到黑湯汁,還真是有點害怕了……


    “來,小丫頭,喝藥了……”軒轅宸笑眯眯的端起碗,用湯匙盛了一點,湊近我唇邊。


    我忍不住又皺眉頭……


    所謂良藥苦口,我吃苦藥沒用,蘇霍的氣色卻是一天比一天好。


    醒來第三天,他已經能自己下榻走路了,第五天,他吃了兩大碗飯,第九天,他竟然在院中耍了一套長戟。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蘇霍練武。


    他穿著淺白中衣,足踏粗布黑羅靴,一臉皺紋,一頭銀發,但隻要是拿起長戟,他周身便瞬間散出一股煞氣。


    抖長戟,跳躍旋轉,橫劈豎挑……


    一盞幾十斤重的玄鐵戟,在他手上就如木棒一樣靈活輕巧,周圍落葉急劇抖動,明明沒起風,我的衣闕卻也隨之舞動起來。


    行如風,坐如鍾,動如猛虎,靜如弱兔。


    大將軍王蘇霍的名頭,並不是隨便一叫的,這是多少年鐵血丹心換來的,這一瞬間,我竟然為自己姓蘇,而略微有了點點驕傲。


    蘇霍的身體在一天天康複,西祁連勝,軍中勢氣自然大震,除了細作後,後顧之憂已除,沼遠王和七皇子已經研究好幾次,想要舉軍進攻,奪迴前麵被略去的另一座城池了。


    而麥城之中,原有百姓陸續迴城,鬧市街邊也有了擺攤賣菜做小生意的,城中已掃去破敗,相信沒多久,便會恢複往日的繁華。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人人都揣了一顆報效西祁之心,但是,偏偏總有一些不好的消息,喜歡再人誌氣滿滿的時候出現。


    那是蘇霍蘇醒後的第十一天,也是我來到邊疆的第十八天。


    南疆那邊傳來消息,十九公主赫連雲裳,思鄉情懷,與夜半子時,飲鴆自盡了……


    這消息傳來後,在軍中轟動不小,那功夫,正是晚飯時間,榮子揚正穿著紅色便袍,在與幾個將士和喝酒,聽到消息後,他麵色沒變,隻是拽了幾個人非要一起喝酒。


    邊疆的西風烈,酒性何其兇猛,隻一杯,就會醉的臉紅,但那天,他整整喝了三壇,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什麽要醒來,真希望這一覺睡去,永遠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公主殤,最痛苦的便是榮子揚,這消息知道後,已經讓人心情很糟了,但是,隨後傳來了一條消息,竟是比這更糟。


    西祁老皇帝,夜犯頭風,昏迷兩日後,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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