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軒轅宸都沒有再動,就這麽靜靜的等著,約有半個時辰左右,有個兵衛從樹林那邊跑來,捂著肚子,似是內有三急。


    他看來看去,似乎一眼看中了這顆樹,蹭蹭兩步跑過,就要解盔甲。


    “別看!”軒轅宸一把捂住我的眼,半響才將手挪開,那兵衛已經走了,樹縫處的布角,也已經不見了。


    我微微一歎,起身躍起,直接行往大營方向。


    此時大營一開始混亂,兵衛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我也不多停留去看,直接躍至一棵老樹上,盯著遠處一座營帳。


    也沒等上太久,便見一男子走出帳篷,見四下無人,一展手,將一隻白鴿放出。


    從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臉,這人是我第一次進議事大帳時,站在秦檬旁邊的少年將軍,也是齊蘭,一直暗暗喜歡之人,他叫黃駿。


    他將白鴿發走後,展了展衣衫,換上一副緊張的表情,急匆匆趕往大營方向,怕是去觀察情況了。


    細作已暴,消息已傳,是時候收網了。


    我微微一笑,就要離開,一轉頭,發現軒轅宸不知何時不見了。


    四下尋找也不得其身影,正疑惑間,便見他手裏拿了一物,從哪右側奔迴來,仔細去看,竟黃駿放走的鴿子。


    “小丫頭,給。”他將手裏東西送來,我直接扯下鴿子腿上綁的細竹,從中拿出紙條展開。


    “老帥已殤,戌時攻城。”


    八個蠅頭正楷,字字端正。


    現在是未時,軍中老帥的消息已傳開。知老帥故,大家心四思定然渙散,選在戌時攻城,在好不過了。


    盯著字條,又看看他的帳子,我微微一勾唇,將手裏字條碾碎,駕輕功飛快的略進到帳篷中。


    桌上筆墨還未幹透,紙也未手起,我直接起筆沾墨,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老帥殤,子時集中兵力於山穀方攻城。”


    吹幹墨跡卷好,重新塞進竹管裏,然後一抖手,撲楞楞幾下,鴿子便飛遠了。


    望著鴿子飛遠的地方,我勾了下唇角。


    赫連雲沼,接下來,就看你們了,西祁男兒,是時候揚眉吐氣了!


    雖然進元帥房間的齊蘭,字條也是她放進樹縫的,但是赫連雲沼不止安排了一個眼哨,等我去到議事堂的時候,黃駿已被控製了。


    接下來的事,便好辦多了,副帥和沼遠王讓幾個統將和若幹士兵進屋去看蘇霍,謠言便不攻自破。


    我換了黃駿的字條,便是給西祁軍留出充足的準備時間。赫連雲沼帶一幹將士在山穀埋伏了許多陷阱,敵軍一來,正好甕中之鱉。


    這是西祁有史以來,打的最暢快淋漓,也是以少勝多,殲敵最多的一場仗。


    若說,之前我引狼軍下山,是借力打力取巧而勝。那麽這場仗,就是掠奪式的屠壓。


    竹刺,滾石,流箭,毒煙……


    所有該埋伏的地方,都有我軍將士,所有不該埋伏的地方,也都製造了埋伏。


    夜風乍起,七皇子一聲零下,埋伏在山穀的西祁軍迅速撤退,從四麵八方飛出許多火流,點燃了早撒在穀種的火油。


    火光衝天,亮如白晝。


    我站在麥城最高的瞭望台上,將所有戰盡收眼底。


    我看著朱將軍一馬當先,看著周將軍沙場撕拚,看季雲常玄鐵槍花飛舞,看著榮子揚長戟橫掃千軍,心中竟也是暢快淋漓。恨不得衝下去,舞長劍斬殺幾個敵軍,但是軒轅宸一直攔在我身邊。


    他的理由隻有一個,戰場不多一個女子,但他不想看見我手上沾血。


    這場仗,從子時一直打到寅時。卯時至,歡唿的呐喊震響黎明,烽火狼煙中,將士的笑顏與朝霞一同升起。


    這一仗,我軍殲滅敵將數名,火燒敵方數萬大軍。雖然依舊沒抓到拓拔洪,但是我西祁,又一次勝了。


    將士凱旋,喜悅迴營,而另一個好消息也接重而知,混迷月餘的蘇霍,醒了……


    我們趕到的廖神醫處時,蘇霍正自己拿了一方粥碗,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米湯。


    “老元帥,你醒了!”赫連雲沼搭手一禮,“可是還有哪裏不適?”


    蘇霍搖搖頭道,“多謝沼遠王厚愛,老夫已無大礙。”


    “那就好。”赫連雲沼點點頭,道,“老帥乃是軍中梁柱,定要注意身體啊。”


    蘇霍點頭,眾人皆是上前恭喜。我站在人群後麵,看著他與眾人點頭示意,心,似乎也放下了一些。


    不管怎樣,他醒過來就好。


    “傾沐。”


    和眾人打過招唿,他轉頭在人群後看到了我,輕輕的唿喚了一聲。


    我緩步過去,走至榻便,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唿喚一聲,不過最終也還是叫了一聲“爺爺。”


    “誒!”蘇霍應了一聲,眼角似是開始泛紅。


    眾人見此狀況,紛紛退出門去,沒多會兒,屋中就隻有我二人。


    蘇霍似是想拉我去榻邊坐,不過最終沒有伸手。


    半響,他聲音沙啞,臉上卻帶了笑的道“一晃已經四年了,傾沐都已經長大了。”


    我微微頷首,他便又道,“聽說,你一來,就替西祁打了勝仗,好,好啊。咳咳……”


    我趕緊去桌邊給他倒了一杯水,他接過去喝了一口後,咳嗽的反而更厲害了。我趕緊給他拍拍背,問,“可是還好?”


    他點點頭“放心吧,爺爺命大,死不了的。”說完,他又咳了幾聲。


    我細觀之下,發現他雖是醒了,眼神卻有些渙散,這是身體極度虛弱所致,我趕緊將他扶著躺下,想了想,還是坐在了榻邊。


    他似乎有很對話要說,但似乎又說不出什麽,隻是稀罕的看著我,看看一會,眼神越來越淡,眼皮越來越沉,竟是將頭一歪,閉上了眼。


    我心裏略是一驚,散步兩部的出去將廖神醫拽來,他小跑著進,替蘇霍把過脈後,倒是送了口氣,神色輕鬆的道,“已經沒事了,就是昏迷時間太長,身體太虛,這會兒隻是睡著了,多注意休息,靜靜調養個起七八天的,也就好了。”


    聽他說完,我也是放下心來,見他唿吸平穩,便將被角替他掖好,抓身出了榻帳。不過想到心口嘔血之事,我便又迴去找廖神醫,問道,“廖神醫傾沐起身體也有不適,麻煩你給我看看。”


    廖神醫趕緊搭脈過來,他表情先是跟隨意,隨後竟是變的有些凝重。


    “怎麽迴事?”我問。


    廖神醫也不說話,讓我深長的唿吸幾下,在搭指過來,半響,他搖搖頭,道“你這脈像很是奇怪,虛的不像話,卻跳的很有力,真不像是害了病的脈向。”


    我點點頭,“許是最近太累的緣故吧。”


    他捋一捋山羊胡子道,“也許是吧,我給你抓兩副溫補的藥,你和兩天試試吧。”


    我正是此意,便點頭同意。


    開方,配草藥,沒對一會,他便將兩包藥包好遞給我。


    我一下想到住處沒有容器煮,便又問他要了一個藥盅,這才拿著一起離開。


    “傾沐。”


    剛走出沒多遠,身後便有人喊我,我迴頭去看,是急季雲常。


    他已換下盔甲,換了一身暗青的簡甲,身後披風隨著行走微微的動。


    他信步跟過來,就看著我手裏的藥壺藥包,問道,“你哪裏不舒服嗎?”


    我道,“並無大礙,隻是溫補的藥。


    他點點頭,隨手將那陶盅拿過去,然後又將藥包也一並拿了過去,提著與我慢慢的往住處走。


    “傾沐。”走了一會兒,他輕喚我一聲。


    “嗯,”我應了一聲,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說,但他又沒了下文。


    就這樣一路沉默,馬上要走至我住處的時候,他問我,“傾沐,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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