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斷斷續續持續了二十幾天,婦人終於迎來了她最盼望的生產。


    “哇……”


    嬰兒嘹亮的啼哭聲響徹房間。


    病床上的婦人虛弱的睜開了眼睛,她唇色慘白,說話的聲音微不可聞:“是……男孩……還是……”


    負責接生的穩婆沒有說話。


    婦人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她艱難的坐了起來:“我……我的孩子呢……”


    穩婆將孩子抱了過來,她欲言又止道:“是女孩……但是……”


    後麵的話,她並沒有說完,而是直接將嬰兒抱到了婦人的眼前。


    看清楚繈褓中的嬰兒麵容時,婦人隻覺得天都塌了下來:“怪物……怪物……你快點把這個怪物拿走……”


    隻見繈褓裏的嬰兒眼睛一大一小,她的鼻梁是歪的,唇瓣幹裂,她沒有右臂,可能是聞到了熟悉的、溫柔的味道,她便乖巧的舉起了左手、友好的跟婦人打著招唿。


    婦人被這一幕嚇到了,她想放聲尖叫,但是剛生產過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所以喉嚨裏隻能斷斷續續的發出幾個殘破的音節:“這是怪物……這不是我的孩子……我……我想要我的孩子……”


    “廢物。”


    聽到哭聲的男人走了進來,看到穩婆懷裏抱著的孩子,他的臉上滿是嫌惡與厭煩,男人將怒火全都發泄在了躺在床上的女人身上,他狠狠的對著床上吐了口唾沫:“我怎麽就娶了你這麽一個晦氣東西?”


    男人嫌棄的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剛生產完的產婦本來就比較脆弱,接連收到來自丈夫與孩子的打擊,她隻覺得思緒昏昏沉沉,到最後竟是直接昏厥了過去。


    婦人再次醒來,已經是十個小時後了。


    外麵的天已經變黑了。


    她艱難的爬起來,摸到了床邊的燈。


    就在燈光打開的一瞬間,婦人看到了安安靜靜躺在床邊的嬰兒對視了。


    “啊!!!”


    婦人被嬰兒的麵容嚇到了,直接把嬰兒丟到了地上,床跟地麵有一定的距離,嬰兒落在地上發出了“砰”的響聲,而嬰兒也因為猛然落地發出了痛苦的、嘹亮的哭聲。


    坐在床上的婦人緊緊的蜷縮著身體,手指緊緊的捂著自己的耳朵:“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是怪物……”


    婦人維持著這個姿勢十幾分鍾,才猛的從床上走了起來,她像拎垃圾似的將地上啼哭的嬰兒拎了起來,嘴裏一直喃喃著:“對……這不是我的孩子……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把她丟了……”


    剛生產完的婦人十分虛弱,唇色慘白,就連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但是婦人卻渾然不覺,她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把她丟了,把這個難看的怪物丟的遠遠的。”


    月色籠罩之下,一襲白衣、披頭散發的女人手裏拎著個哭泣的孩子,狂風吹過,吹起了她額前的碎發,樹上的烏鴉被驚嚇到,到處亂飛,口中不斷發出嘶啞的叫聲。


    “哇—哇—”


    烏鴉的叫聲似乎預示著什麽不祥。


    風又大了幾分。


    婦人卻渾然不覺,她身體十分虛弱,走路的步伐不太穩,有幾次險些摔倒在地。


    她也不記得自己跌跌撞撞摸索了多久,才終於來到了一座“塔”的麵前。


    這是義塔。


    村長說過,“義塔”是為了解決夭折嬰兒的葬送問題,給那些由於家庭困境而無法承擔葬禮費用的人們一個集中安葬的場所。


    婦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雖然是畸形兒,但她能哭、能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把嬰兒丟進去,等待她的就隻有死亡。


    可婦人已經顧不得這麽多,在看到“義塔”的一瞬間,她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嬰兒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隻知道拎著她的婦人身上的味道十分熟悉,雖然這個姿勢讓她不是很舒服,但她還是艱難的笑出了聲,希望這樣就能逗婦人開心。


    婦人並沒有注意到嬰兒的動作,她艱難的踮起腳尖,毫不留情的將嬰兒丟進了義塔的窗戶,接著便轉身離開了義塔。


    被丟進“義塔”的嬰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離開了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她變得焦慮了起來,塔內腐肉散發的味道熏得嬰兒頭暈,她開始放聲哭了起來。


    但是沒有人聽到。


    義塔的位置本來就比較偏僻,而將嬰兒丟進來的婦人已經離開了。


    嬰兒本來就沒有進食,力氣有限,所以一開始是嘹亮的哭聲,接著慢慢變成了小聲的、痛苦的嗚咽聲,到最後徹底沒了聲息。


    她到死都沒有明白,為什麽那個溫柔的媽媽像是變了一個人,眼裏再沒有溫柔與憐惜,而是變成了數不盡的恐懼與厭惡。


    “哇—哇——”


    落在樹上的的烏鴉不斷叫著。


    而女嬰成為了“義塔”中的亡魂之一。


    ……


    這是桃山村出生的第一個畸形兒。


    第二個出生的畸形兒是個男孩。


    他的母親也服用了道士的“送子藥”。


    “恭喜,是個男孩。”


    嬰兒嘹亮的啼哭聲響徹房間,穩婆抱著剛出生的嬰兒,笑著說道。


    當穩婆看清楚懷裏男嬰的麵容時,她唇角的笑意逐漸僵硬了起來。


    因為生產身體變得虛弱的婦人聽到穩婆說“生了男孩”,她並沒有注意到穩婆的停頓,而是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嗓音帶著幾分笑意:“能讓我看看我的孩子嗎?”


    穩婆將懷裏的男嬰抱了過來。


    在看到男嬰麵容的一瞬間,婦人就恐懼的後退了兩步:“這……這不是我的孩子……這……這是怪物……”


    穩婆懷裏抱著的男嬰沒有眼睛,他的眼眶空蕩蕩的,雙眼的眼球完全缺失。


    可能是因為看不見的緣故,他茫然的伸著雙手,嘴裏不斷的“嗚嗚哇哇”著,神情也逐漸變得痛苦了起來。


    “這不是我的孩子!”


    見狀,床上的婦人發出了淒慘的叫聲。


    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這是怪物……這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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