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有一事不解,德妃一直恩寵不斷,為何皇上單給了她一個掖庭,不叫她攝六宮事。”


    “皇上此前跟本宮提過,把六尚交給德妃,後來又不了了之,想來是她自己不願意吧。”


    荷露聞言更是困惑,“德妃也不是那自命清高的人,這麽些年她沒少爭寵,為何到手的權力卻不要了?”


    皇後輕笑,“德不配位才是最致命的。六尚的女官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兒,看中門第出身,偏偏德妃身後沒有母族支撐。


    她貿然接手六尚,若無雷霆手段,勢必難以服眾。


    她若是勉力為之,失了本心,又會與皇上的寵愛背道而馳。貴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太過急功近利,一進宮就妄圖將實權握在手裏。否則皇上待她斷不會是如今的態度。


    掖庭卻多不過是些雜碎,掌控起來更容易,也不消德妃費太多心思。”


    荷露恍然大悟,“竟是這樣,不過德妃心計如此,奴婢怕將來……”


    “德妃若真有那些心思,無需本宮動手,自然有人懲治。


    再者這宮裏真正有野心覬覦後位的也就那麽幾個,其他人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


    皇後自問若是有得選,她也不想一生困在這四方天地中。


    “說起來,明年開春又該選秀了。本宮記得上迴內侍省的人來稟報過。”


    “是,那會子娘娘病重,便暫且擱置了。不過還有大半年時間,倒也不急,現下是宋賢妃操辦著。”


    “皇上先前推了一次,明年得多擇幾個像樣的進來,這宮裏也許久沒添新有孕的嬪妃了。”


    “沒承寵的新嬪妃都還有好幾個呢,說到底是皇上進後宮愈發少了。德妃那兒又占了大半,剩下不過是去有子女的嬪妃宮裏坐坐,她們哪能有機會懷上龍嗣。”


    “等新秀女進來,此事自然有太後出麵。本宮倒想起另一樁事,趁明年選秀也該給安兒張羅婚事了。相看幾個合適的,等他過了十五也好定下來。”


    “娘娘說得是,咱們大皇子的婚事才是重中之重。”


    皇後讓荷露去取丸藥,自己仍臥在榻上,麵上是不輕易示人的愁緒。


    那小宮女過世之後,安兒表現得太過淡然。


    她心裏總歸覺得不安。


    ……


    蘇棠從皇後宮裏出來,稍微繞了些路去向太後請安。


    太後這段時日對她的態度不錯,上迴還送了賞賜。


    她就是再不懂人情世故,也不能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蘇棠到的時候,太後正坐在主位上修剪花枝。


    畢竟這宮裏打發時間的方式就那麽些,連蘇棠這種不愛看書的人都被逼得日日捧著書裝深沉。


    太後酷愛擺弄花草倒也不奇怪。


    見她進來,太後略抬了抬眼皮,“你來得正巧,便交給你打理吧。”


    “是。”蘇棠應下,雙手接過太後遞來的剪刀,坐到宮人搬來的紅木凳上。


    “韶妍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你可有什麽打算?”


    蘇棠知道太後怕是聽見了什麽風聲,才突然問起此事。


    畢竟就算姩姩是她親生的,公主的婚事也自有皇帝和皇後做主,輪不著她說三道四。


    “皇上此前有跟臣妾提起過人選,不過還未定下。”


    “哦?”


    蘇棠將自己知道的斟酌著告訴太後。


    太後略一沉吟,“他父親的官職低了些,又是武將,要娶長公主,未免是高攀了。”


    “長公主得太後教導,天下男兒若要求娶必定都是高攀。”蘇棠秉著馬屁不穿的原則順著太後的話說。


    “隻是駙馬都尉本就不過五品,若是家世顯赫,恐怕會生出二心。”


    駙馬雖有官職,但實權和職責都相對較小,並非人人都能接受。


    本來就位高權重的,也會被皇帝削弱權力。


    尤其是高門子弟,勢必覺得憋屈。


    “話雖如此,麵子上也得過得去才是。況且沒攀到過權力的人,不代表不渴望權力。


    你是小門小戶出身,不明白這些也是有的。”


    向來都被說是出身鄉野草莽,蘇棠聽到“小門小戶”這個評價還覺得挺高興,太後算是嘴下留情了。


    “臣妾受教。”


    太後見她乖順應下,忽然就覺得調教起來也不錯。


    人到一定年紀,總會有點好為人師的毛病。


    “這些事本就該是你們為人父母操心的,哀家上了年紀也不想為此勞神,你自己跟皇帝商議。”


    蘇棠這才反應過來,太後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蕭景榕還沒正式下旨,太後貿然跟他說起此事,倒顯得像在暗中窺察聖意。


    索性讓她去跟蕭景榕講。


    不過太後也算一番好意,蘇棠自然不會拒絕。


    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到時候再跟蕭景榕商量著來就行。


    幸虧她沒在當初太後罰她抄經的時候就跟太後杠上。


    接觸過後,好像也沒她想的那麽可怕。


    人吧,總有好的一麵,壞的一麵。


    有些東西,時間長了才能看出來。


    蘇棠從嘉壽宮出來,遠遠瞧見貴妃,意思意思行個平禮,便徑直離去。


    卻不知遠處的貴妃麵色陰沉,小聲譏諷,“德妃是從太後宮裏出來?她倒是會巴結。當初太後為難她的事,當真一點兒不記仇。”


    宮女鈺棋抿抿嘴,思量再三才開口,“聽說太後待長公主不錯,想來是看在長公主的麵子上。太後這樣的人,又怎會打心眼兒裏瞧得上德妃的出身?”


    這段時日自家娘娘被削權,本就憋著一股悶氣,她饒是想勸也不敢,隻能順著說。


    “三皇子皇上也給她了。”


    鈺棋忙壓製貴妃的怒火,“以德妃的出身必定是當不上繼後的。”


    這道理貴妃自然也明白,所以她才一而再再而三放過德妃。


    此前那些不過都是小打小鬧罷了。


    才讓她僥幸躲了過去。


    “這兩年皇上宿在她宮裏的次數不少,比其他嬪妃多得多。總這麽下去,便是她當不成皇後,她的兒子未必不能成為太子。”


    相較於嬪妃的出身,皇子的出身反而就沒那麽重要了。


    最後拚的不過是誰能搏得父皇的喜愛和認可。


    世人常說母憑子貴,殊不知子憑母貴也不少見。


    ……


    蘇棠將太後的意思轉達給蕭景榕。


    總歸人選是他定的,太後是他娘,由他解決這事兒最合適不過。


    蕭景榕給出的迴答倒挺出人意料,跟太後幾乎是一個意思。


    要不是母子呢,雖說不是親生的,但到底養了那麽多年。


    “朕本也有此意。隻是他要做駙馬,再到軍營戰場上曆練自然不合適,從宮裏侍衛升上去反而快。


    當初孟婕妤的弟弟孟淮失蹤,左千牛衛中郎將的位置便一直空著,他隻要爭氣,費不了幾年就能從如今的八品升到四品。


    屆時朕再給他調任,做個三品閑職。”


    蘇棠開始以為蕭景榕最多給他安排個五六品的官位頂天了,反正駙馬都尉也是個五品的職。


    但她忽略了一點,公主哪能嫁給籍籍無名之輩。


    不選家世顯赫的,自身條件就得過硬。


    “可他辛苦打拚上來,皇上一招明升暗貶,人家不心生怨懟才怪。”


    “天家威嚴,便是怨懟,也得臣服。”


    蘇棠起先以為二人就姩姩的婚事達成了一致,結果到頭來根本不在一個頻道。


    她想找個背景簡單的。


    人家是想要好掌控的。


    ……也差不多吧。


    “孟婕妤的弟弟還不曾找到嗎?”


    若不是蕭景榕忽然提起,蘇棠都快忘了這麽個人。


    不過就是說了門親事,官位也不要了,落得個擅離職守的罪名。


    要真是為他姐姐孟婕妤守身,也算頂級戀愛腦了。


    “嗯。”蕭景榕輕聲迴應,聽得出不大高興。


    也難怪,畢竟左右千牛衛是天子近臣,突然消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蘇棠識相地沒揪著這個話題繼續,讓乳母把力寶帶進來。


    起初還怕這小家夥換了個新環境不適應。


    幸好他沒受太大影響,該吃吃,該睡睡。


    說到底還是皇後沒刻意對他太親近,孩子多是乳母在照顧,隻要仍是原來的乳母跟著,就出不了什麽亂子。


    從這點也能看出皇後的格局。


    乳母一把他放下,他就撲騰著朝著蘇棠俯衝過來。


    小家夥真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力氣也大,蘇棠都有點招架不住,身子不受控製地往後仰了仰。


    蕭景榕看不過去,示意蘇棠把娃放到他跟前,開口就是考學問。


    小家夥說不上有蕭韶安那麽博古通今,也比不過蕭韶鄞才思敏捷,但好歹沒一問三不知。


    顯然皇後並未疏於對他的教育。


    該啟蒙的東西一點兒不落。


    蘇棠有種白撿一個好大兒的感覺。


    雖說缺失一段時間的陪伴是種遺憾,但往前看才是最重要的。


    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不過她倒是發現一點,蕭景榕跟娃一起,不是在問功課就是在問功課的路上。


    似乎沒什麽別的話題可聊。


    大概跟他自己的童年經曆也有關係。


    嘖嘖,怪可憐的。


    蕭景榕感受到一陣慈愛的目光,微微側目瞥向身旁的人。


    他怎麽覺得她不像是在往兒子身上看?


    ()蕭韶鄞和姩姩都大了,白天多數時間也是待在崇文閣和鳳儀閣,不需要蘇棠操什麽心。


    現下力寶一迴來,蘇棠得抽出時間陪他。


    再加上母子之間本就缺失了很多相處的時間,她也有意補迴來。


    因而閑暇的時候就少了。


    人一旦忙起來,幾乎睜眼就是第二天。


    蘇棠都來不及數日子,轉眼便過去幾個月。


    “娘娘,時候差不多了,奴婢伺候您換一身衣裳往乞巧樓去吧。”


    蘇棠聽見時鳶的提醒,目光往窗外探了探,太陽已經落山,天邊還剩些灑金餘暉。


    這七夕乞巧,宮裏也是有講究的,並非男男女女互贈心意了事。


    結彩環樓,敬天祭牛女二星才是重頭戲。


    所以得按品級穿相對正式些的宮裝。


    蘇棠根本高興不起來。


    倒不是不喜歡華麗的打扮,實在是位分越高,頭上的飾品就越重。


    好容易裏三層外三層拾掇好,蘇棠領著三小隻慢悠悠走到乞巧樓。


    乞巧樓位於光順門內,東麵思政殿。


    在大雍,乞巧節的祭祀主要是祭祀機杼,而非單純祈求有情人終成眷屬。


    紡織業作為民生支柱產業之一,這場祭祀活動自然很受重視,皇子公主也需到場。


    許是她拖家帶口一堆人實在太紮眼,剛走過拐角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位份高的好處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甭管她們再好奇,都得先低下頭行禮。


    蘇棠抬手示意眾嬪妃起身,順道往邊上靠了靠。


    乞巧樓高百尺,裏裏外外都掛著材質上好的彩緞,哪怕是在夜間,隻要有些許月輝燭光,便不會失色。


    嬪妃們都隻能在下邊兒規矩候著,得等皇帝和皇後來了,才可登樓。


    不過這種大人物向來都是壓著點兒出現。


    蘇棠已經算來得晚,卻仍是等了好一陣。


    不過站上乞巧樓最高層,望著四周絕美景致,倒覺得也不虧。


    香案上陳有瓜果酒炙,跟著帝後行完祭祀禮後,眾嬪妃手持九孔針,五色線,對月穿之。


    將線快速全部穿過就證明手巧,也是圖個吉利。


    蘇棠懶得,果斷把這個大任交給了她的好大兒姩姩。


    前兩年她還勉強應付應付,現在姩姩的刺繡功夫早就勝過她許多,當然是果斷選擇啃小。


    她的好大兒也果然不負她所望,至少比她強多了。


    蕭景榕睨了偷懶的蘇棠一眼,轉頭對著自家女兒和顏悅色,“賞。”


    司禮太監呈上來一托盤金銀寶飾。


    蕭景榕親自從中取出一樣雙鳳金釵戴在姩姩頭上。


    跟男子受冠是一個道理,也算莫大的殊榮了。


    “母妃……”


    蘇棠聞聲側目,隻見二公主的眼睛裏流露出渴望,對著白淑妃嘟囔。


    她年紀尚幼,又養尊處優,不見得是羨慕這金釵。


    “待你長大些,你父皇自然也會如此。”白淑妃看著自家女兒信誓旦旦道。


    雖壓低了聲音,卻正好能讓身旁的蘇棠聽見。


    蘇棠沒理會她,隻暗自唏噓。


    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並不可怕,向子女強行拉進自己的世界卻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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