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何生那堅定的神情,張公子不禁感到一陣陌生,靠著啃食死屍活下來,也許不是自己這種從小生活在富貴之家的人能夠體會的吧。


    何生話語中充滿了對三人的仇恨,沒有人知道那些清醒後的夜晚他是怎麽度過的,那些熟悉的臉龐每日每夜出現在他的睡夢之中,提醒著他不要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何生並未提及他後來的遭遇,看樣子他過的並不好,每日活在仇恨之中,臉上的兩道長疤讓人見而生畏。


    如今的何生已經成為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大仇得報,可是何生並不感到解脫,一股虛脫感向著他腦海中襲去。


    多年來憑借著仇恨而活,如今手刃叛徒,心中卻沒了牽掛,何生感到有些迷茫,看著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哥,何生將那段往事說完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張公子似乎看出了何生的窘迫,主動搭起了話來:小弟那你後來呢?小子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麽?你為什麽不迴長安來找你大哥?大哥還以為你不在這世間了。”


    何生對於張公子確實有著不一樣的感情,那個兒時常常帶著自己玩耍的身影與張公子開始重合,這也是為什麽何生明明已經殺紅了眼,卻在張公子一聲何小弟下放下了武器的原因。


    母親從小便離自己而去,家中隻有自己一個孩子,父親又公事繁忙,時常不能陪伴在自己身邊,於是這個隔壁家的大哥哥,就成了自己的依靠。


    想著兒時的一切,何生內心感到一陣唏噓,是啊,這世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親人了,這長安城,自己還迴的去嗎?


    “豪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小弟。”


    何生突然對著張公子開口了,聽到何生此話,張公子終於放下了心中擔憂,小弟還記得曾經的一切,記得自己這個便宜大哥,這就夠了。


    “不過豪哥,這後來之事,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希望豪哥原諒小弟不能告知,原諒小弟這麽些年來沒有去找你,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要做的事。”


    “哈哈!做大哥的怎麽會怪你呢?不打緊!不打緊!能再次遇到小弟我就已經知足了!”


    張公子熟悉的笑聲響起,何生也難得的笑了出來,隻不過何生臉上兩道傷疤過於明顯,笑得有些恐怖。


    “走!小弟!大哥帶你喝酒去!這麽些年沒一起喝酒了,也不知道你現在還會不會臉紅了,不對!哈哈!小弟你現在臉可黑了!沒小時候白了!”


    張公子調侃了起來何生,仿佛想找迴兒時熟悉的感覺,何生也不惱怒,隻是起身向著院內走去並開口說道:“今日就算了,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大哥你先迴去休息吧,告訴我你的住址就好了,明日小弟我將上門拜訪。”


    何生走到院內,用手摸了摸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樹木,手指慢慢的劃過了粗糙的年輪,發出一陣滋滋之聲。


    “砰!”


    大樹旁的地麵被何生用真氣炸出來一個大坑,何生看了看自己的手,便走到忠義堂一具又一具的屍體麵前,將屍體一個個的扔進了大坑之中。


    “小弟你這是在幹什麽?”


    何生的舉動讓張公子摸不到頭腦,明明已經恨到要屠戮忠義堂滿門,卻還在人死後為其收屍。


    何生一時間並未迴應,隻是默默的搬動著屍體。


    “砰!”“砰!”“砰!”


    另外幾棵樹木麵前連續被炸開幾個大坑,等到所有土坑之中被填滿,何生默默的用雙手將土坑蓋上。


    “肉身腐壞,滋養萬物。”


    “這些吃了萬千百姓糧食的臭蟲,可不能就這麽死了。”


    “這幾棵樹本來長的好好的,都是因為我才變成這個樣子。”


    “將他們的屍體埋下去,待到來年春天,化為泥土,這些枝幹估計會重新長出來吧。”


    “就當他們幾個在地下為他們所做的一切去贖罪吧。”


    聽到何生之話,張公子拍手叫絕,連連誇讚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小弟你長大了!不是那個連名字都不會寫的孩子了!”


    “說的好!你能有這樣的心境,大哥為你感到驕傲!”


    “這些年你一定經曆了不少吧,要不今晚你我兄弟二人同睡?大哥想與小弟你徹夜長談!”


    何生拒絕了張公子的提議,並聲稱自己還有事情要去處理,張公子隻好答應,告訴了自己的住址,兩人約定明日晚上再見。


    待到何生走後,天色已經微微亮起,忠義堂昔日的繁華徹底消失不見,無數兵器掉落在地,等待著有緣人來將其拾起。


    等確認了何生離開後,屋簷上方突然傳出來一道聲音:


    “還行,那小子沒殺你,還算有點人性。”


    張公子哭笑不得,迴身對著屋簷上方說道:“黃老你怎麽偷聽小輩講話啊?不是說好了讓我們兄弟兩個單獨待一會兒嘛。”


    “還有黃老你一晚上都在房頂上待著嗎?這麽大年紀了也不怕凍著?”


    “是有點冷。”


    黃老打了個哆嗦,從屋簷上方躍下,來到張公子身前。


    “哎!我說你小子!你怎麽還訓起我來了?要不是那位派我來保護你,誰願意一晚上都在上邊待著?”


    “雖然你小子挺有眼力見兒的,答應我這老家夥把玉流弓還迴來,但是這也不是你沒大沒小的理由!”


    “我可是為了你那小兄弟耗費了不知道多少真氣,不然你以為就憑他自己這麽快就能站起來?”


    張公子了解眼前的黃老,看著黃老一副喋喋不休的樣子,隻好無奈的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張銀票,塞到了對方手中。


    黃老急忙將銀票藏了起來,咳咳兩聲,一本正經的說道:“好了,好了,咱們還是趕緊說正事吧,男子漢大丈夫不拘小節,訓兩句就訓兩句吧,不過下次可不能這樣了!聽到了沒?”


    張公子岔開了話題,向黃老問出了剛剛想到的一個問題:“黃老,你說有人能從冀州戰場帶走一個將死之人嗎?”


    聽到張公子開口,黃老同樣也嚴肅了起來,在思考過這件事的難度後,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


    “很難!至少我一個大成武師做不到!”


    “冀州之戰屍橫遍野,死在那裏的高手不計其數,就算是大成武師,一個不留神也會命喪當場,更何況你也聽見了,那個女人當時也在,能從她眼皮子底下帶走人的,這世間隻有兩個人。”


    “那兩個人一個在北元,自然不可能是他,而據我所知中州那位當年並未去往冀州,而是去了臨安城帶走了一個小孩子,在那之後便再未出現。”


    張公子聽著黃老的分析,不由得對於何生如何逃出生天之事產生了疑慮,將自己所想一一道出:“黃老說的也是我想說的,就連黃老你都親口承認做不到此事,那個將小弟帶走的人究竟是誰?”


    “宗師自然是不可能出手,那究竟是誰有著這樣的本領呢?從餓狼口中奪食。”


    “除非!除非他是!這不可能!”


    “誰?誰?張公子你想到是誰了?快告訴我!我也有些好奇了,難不成這世上還有第三位宗師不成?”


    張公子腦海之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可是當他想起剛剛何生的表現之時,又隱隱約約不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何生對於當年背刺冀州之人如此痛恨,情真意切,自己都看在眼裏,怎麽可能像自己想的一樣呢?


    張公子搖了搖頭,將那個可怕的想法收起,對著黃老開口講道:“是誰我還不確定,不過我現在確實有了一點頭緒,既然這忠義堂之人都已死絕,那我們來這裏的目的也要變一變了!”


    “何生此人,武藝卓絕!若是能讓其為朝廷效力,再顯當年何大將軍之雄風,倒也是不虛此行。”


    “隻不過他雖然喊上我一聲哥哥,但是畢竟我們已經十五年沒有見過了,人是會變得,還是先查查他吧,我也做點做哥哥的該做的,看看我這個弟弟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


    “黃老!這幾日你就不用跟著我了,我會請另一位過來,請黃老調動一下人脈,我要何生這些年來在江湖上的全部消息!”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吧!畢竟我剛找到一個弟弟,不希望再失去他了。”


    張公子的神色變得嚴肅,仿佛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一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決定,若是他的那個恐怖的想法是真的,那他將親手鏟除自己所在乎的人。


    “我有些累了,天也快亮了,趕緊迴去休息吧,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還請黃老替我保密。”


    等到張公子離開,黃老來到了斷樹旁邊,看著地上一個又一個隆起的土包,突然開口說道:


    “肉身腐壞,滋養萬物?”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不錯,不錯,這兩句學會了,我看誰以後還敢說我老頭子不識字!”


    “春泥!春泥!”


    “嗯,這兩個字聽起來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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