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物質試探著,緩慢進入了少女掌心的皮膚,沒有抗拒。


    一秒、兩秒、三秒……


    “不繼續嗎?”鬱青梔緊閉雙眼,眼睫微微顫抖。


    黑色的物質在原處蠕動著,容淵的聲音從深處傳來。


    “之前那次,梔梔是因為想救人,這次,是為什麽?”


    鬱青梔一時沒迴答,容淵還在繼續發問。


    “在人類眼裏,我的兩種形態應該都很可怕吧?但是梔梔完全沒表現出人類害怕時的表情,這是為什麽?”


    “在副本裏,我收不到梔梔的消息,胸口會覺得憋悶,而原本不會被怨念侵蝕的我,卻被一隻小小亡靈的恐懼怨念影響……這說明我也有人類的感情了嗎?有感情,會變得脆弱?”


    鬱青梔輕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即便活了無數年歲,見過無數人類,在感情上,容淵可能連三歲的小孩都不如……


    鬱青梔指節微曲,撫摸滲入她掌心一半的黑色物質,道,“作為人類,我前十幾年體驗到的都是負麵的感情,或許無法給你做參考。”


    “但遇見阿淵以後,我體會到了關心、尊重,還有……一些無法言說的感情,都特別美好,也讓我希望自己變得強大,因此,我完全不會害怕阿淵,也並不覺得,人類的感情隻會讓人變得脆弱。”


    鬱青梔另一手劃過黑色的不明物質,主動伸進去。


    “我希望阿淵也能體會到那些美好的情緒,如果……容納你會讓你開心的話,我很樂意這麽做。”


    黑色的物質緩緩包住她的手,下一瞬,它蠕動幾下,凝聚成人類的身體,慘白的骷髏頭貼著她的麵龐,兩隻手骨與她的手緊密相扣。


    鬱青梔額頭貼上頭骨,溫言中帶著笑意,“歡迎迴來,阿淵。”


    緊貼著她的胸膛那裏,傳來沉穩有力的心跳。


    “嗯,讓梔梔久等了。”


    午夜時分,人類少女和碩大的骷髏親密相擁,詭異的畫麵,卻莫名透露著安寧與和諧……


    翌日一早,幻化假麵的容淵從頭精致到腳,牽著鬱青梔跟鍾家人告別。


    決明子說要留下,容淵立即點頭表示讚同。


    臨出門時,鍾斯逸突然出聲。


    “容先生,我想和鬱小姐單獨談談,你不介意吧?”


    容淵:“介意。”


    鍾斯逸惱火,“我救過你一次!”


    “我並沒有請求你。”


    容淵俯視著這個比他矮半頭的少年,藍色的眸子沉靜如霜,“正常的人類男士,不該當著他人丈夫的麵,邀請他人單獨談話。”


    鍾斯逸捏緊拳頭,正要爆發。


    鬱青梔扯扯容淵的袖子,“鍾少爺也救過我一次,隻是談談的話,我想沒什麽關係的。”


    原來她記得。


    鍾斯逸頓時消了氣,別扭道,“放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麽。”


    容淵不說話了。


    鬱青梔安撫地拉拉容淵的手,和鍾斯逸去了遠處的涼亭。


    容淵笑眯眯望向鍾昀,“你這次沒有攔住他。”


    鍾昀一激靈,開始打哈哈,“斯逸雖然莽撞了些,但不至於沒分寸的,有您在,他也不敢對鬱小姐做什麽。”


    容淵:“他最好是。”


    鬱青梔在涼亭與鍾斯逸相對而坐,“鍾少爺,上次你救了我還沒正式跟你道謝呢,謝謝。”


    麵對她夢中“愛上”的男人,鬱青梔心情很平靜。


    鍾斯逸無論人品和相貌,能力或身份,都是人中翹楚,會招女孩子喜歡也很正常。


    但不該包括她。


    非要說為什麽的話,可能因為性格不合吧?


    鍾斯逸大大咧咧,有點直男,而她,心思敏感又自卑,和他那樣的人相處,很累。


    夢中的她和鍾斯逸,還有鬱瑩瑩三個人拉扯了很久,獨自黯然神傷的場景數不勝數,正好也印證了這一點。


    何況現在……


    鬱青梔轉頭望了下不遠處的容淵,精致漂亮的眸子柔得像一汪春水,嘴角不自覺上揚。


    鍾斯逸一直蹙眉看著她,臉上的怪異藏都藏不住,“你真的喜歡那個……非人?”


    他把“怪物”兩個字咽下。


    鬱青梔臉上笑容微斂,“我和阿淵之間,似乎不能用簡單的‘喜歡’兩個字概括,但是不管怎樣,這都是我們自己的事。”


    鍾斯逸一怔,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也大了些。


    “我知道你以前過得不好,如果你願意,鍾家可以給你提供庇護,往後你的生活和生命安全,我們都可以提供——”


    “抱歉。”


    鬱青梔站起身,“如果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些,我想後麵的話,你還是不必說了。”


    “為什麽?!”


    鍾斯逸不忿,“正常人誰會選擇和一個怪物在一起?你是瘋了嗎?!”


    容淵朝這邊看一眼。


    鬱青梔衝祂笑了下,轉身對著鍾斯逸。


    一縷微風拂過,眼前的少女鬢發輕晃,神情平靜地道,“人類之中,多的是比怪物可怕的存在,但容淵清理了無數殘害人類的詭異,祂不該被你稱之為怪物。”


    鍾斯逸噎住。


    他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


    “很感激你救過我,為了報答你的恩情,以後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鬱青梔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打算結束這場對話。


    “等等。”


    鍾斯逸急切地上前一步,張了張嘴,咽下本來的話。


    他說:“留個聯係方式吧,如果往後你要和容淵一起工作,我們能隨時聯係會方便一些。”


    萬一哪天她後悔了,他一定,一定會……


    “你們在做什麽?!”


    鬱瑩瑩不知什麽時候來了鍾家,一臉氣憤地跑過來。


    之前鍾斯逸找她,說鬱青梔被可疑的人帶走了,她莫名其妙,幾次聯係鍾斯逸,都沒有得到迴複。


    她拉下麵子打電話,無數次忙音後,這才察覺自己被拉黑了。


    正好今天鄔家家主收到了落明山的請帖,求到鬱家來。


    她記得鍾家和那位通過無數副本的“容先生”關係匪淺,就想借著這個機會,來探探鍾斯逸的情況,沒想到……


    所以,鍾斯逸這段時間一直不理她,就是鬱青梔從中作梗?


    鬱青梔肯定是把替嫁的事說了,還抹黑了她!


    下賤的廢物,還勾引她看上的男人,落明山的詭異怎麽就沒把她吃了!?


    鬱瑩瑩越想越氣,看到鍾斯逸和鬱青梔那麽親密地站在一起,更是火冒三丈,當即就習慣性地要教訓她。


    “鬱青梔,你到底啊——!”


    三個人影把鬱青梔攔得嚴嚴實實,鬱瑩瑩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掀飛。


    與此同時,幾人都從容淵臉上看到,那絕美的容顏,與恐怖的骷髏頭交替閃現,藍色的光團驟然釋放出陰森寒氣。


    惡魔低語著,“螻蟻中的渣滓,不準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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