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青梔還挺好用的,就這麽折了……”


    “你還覺得可惜!那你要讓瑩瑩嫁過去?”


    “你看你,我就是感歎一下,青梔雖然不能修行,但她吸引詭異的體質確實幫了不少忙……”


    “哼,廢物就是廢物,咱們養她這麽多年,能最後為家族派上點用場,都算是她的氣運!”


    “……”


    鬱青梔穿著大紅的嫁衣,像木偶一樣坐在沙發上,聽著大伯夫婦討論她的價值,一語不發。


    馬上她就要嫁給一個詭異了,代替她的堂姐。


    說不上害怕,更談不上難過。


    比詭異還可怕惡心的東西,她見了太多。


    鬱青梔麻木地坐著,任由大伯母在她臉上塗抹著厚重的腮紅,遮蓋她過分蒼白的臉色。


    鏡子裏,那張精致的臉蛋毫無生氣,像一具漂亮的紙人。


    大伯母手指在她臉上肆虐,鬱青梔厭惡地閉上眼睛,任由那些刺鼻的化妝品味將她包圍。


    “嘖,平時看著瘦不拉幾的,怎麽穿上嫁衣還挺像那麽迴事?”


    大伯母看著鏡中的鬱青梔,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行了,就這樣吧,馬上十一點了,到那邊的車程也差不多一個小時。”


    處刑終於結束。


    大伯母給她蓋上蓋頭,又使勁扯她的手臂,“趕緊的,走走走!”


    鬱青梔被她拉得一踉蹌,什麽也沒說,任由人擺弄。


    濃重的夜色中,一輛黑色轎車疾馳在通往城郊落明山的公路上。


    車內,鬱青梔蓋著蓋頭,感受著顛簸帶來的不適,緩緩閉上眼。


    終於要離開那個“家”了……


    世上每日都有許多人無故失蹤慘死,死因也無法用科學解釋。


    直到百年前,一個個日漸強大的詭異現世。


    它們用各種方法召喚人類到它們的地盤,讓人類在不公平的規則下,陪它們玩遊戲,成功者會被放迴,失敗者則成為詭異們的食物。


    在此種狀況下,從前沒落的玄門世家,地位逐漸開始升高……


    鬱家就是其中之一。


    鬱青梔出身玄門世家,父母雙亡讓她在家中備受欺淩。


    她天生無垢之體,無法修行,但特別吸引各種邪祟詭異,所以經常被當成誘餌“使用”。


    他們都不知道,其實她還有天生的陰陽眼,能看清一切詭異的本質,那些善於偽裝的詭異,她都能看得很清楚。


    如果他們知道,也許還要糾結一番,要不要把她這棵搖錢樹送到詭異的地盤……


    “新娘請下車。”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在了郊區的一座山下。


    車門被打開,鬱青梔身體不受使喚,輕飄飄地往外去,接著,落到身穿暗紅色衣服的喜婆背上。


    送親的都是鬱家的人,他們殺詭異倒是殺得不少,給詭異送親還是頭一次……


    負責人看到詭異這邊準備了精美的十六抬大轎,還有隨行的婢女,喜婆,樂隊等,排麵還挺闊氣,看起來很重視這個新娘。


    可又有什麽用?


    那位可是號稱“死神”的詭異,多少人失蹤在這一片山林,落到祂手上,還有活路麽?


    也不知道那位怎麽就選中了大小姐,雖然目前的世家地位高,但還沒有到可以拿捏詭異的地步,隻能送二小姐來頂替了……


    “人已送到,我們就先走了。”負責人戰戰兢兢。


    沒有迴應。


    鬱青梔隱約通過蓋頭的縫隙看到,自己被送上一頂花轎。


    接著,喜慶的嗩呐聲響起,仿佛是一場古代的婚禮。


    鬱家的人惡寒著迴去了。


    鬱青梔乖順地坐在轎子裏,經過顛簸的山路,她突然有些昏昏欲睡,於是靠著想眯一會兒,沒想到這一覺,漫長得有些過分……


    鬱青梔做了個夢,夢到替嫁的自己來到一座古宅,她的“丈夫”並沒有外界傳的那麽恐怖,反而彬彬有禮,十分紳士。


    古宅的其他“人”也對她很友好,她的陰陽眼能看出來,他們都很純粹,沒有邪祟的力量附著,甚至比外麵的鬱家人還要幹淨……


    鬱青梔覺得在這裏生活挺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夢裏的她十分抗拒這裏,一直表達自己想迴家的意願。


    “死神”竟真就放她迴去了。


    隻是從那天起,無論鬱青梔走到哪兒,“死神”都會在不遠處默默看著她,其他人卻看不到。


    她本是替嫁過去,現在又跑迴來,鬱家人天天盤問她,一麵想從她身上得到“死神”的信息,一麵又害怕祂的報複……


    鬱青梔說出實情,但沒有人願意相信,而與此同時,四處的詭異不知怎麽,活動越發頻繁起來。


    她的堂姐鬱瑩瑩說,肯定是她擅自跑迴來,惹怒了“死神”,又要強行把她送上山。


    鬱青梔為了迴到正常人之中,不得不說出自己有陰陽眼的事實,鬱家權衡利弊,暫時答應不送她迴去,但是相應的,她必須用自己的能力迴報家族。


    就這樣,她又成了鬱家手中的工具,四處討伐詭異,替家族賣命掙錢。


    “死神”依舊跟著她,在她遇到危險時還會幫一把,但她卻受不了身邊一直跟著一隻詭異,天天對祂惡言相向,卻無力趕走祂。


    後來,她愛上一個強大家族的少主——鍾斯逸。


    鍾斯逸也是鬱瑩瑩的暗戀對象,三人在經曆一番虐戀情深後,鬱瑩瑩被拉去一個詭異世界,屍體都找不到,鬱青梔終於和鍾斯逸心意相通……


    而就在這時,“死神”莫名其妙離開了。


    夢裏的她十分高興,迫不及待想去告知鍾斯逸這個好消息,卻得知鍾斯逸被拉去了古宅!


    她認定這是“死神”的報複,於是帶著鍾鬱兩家的人,剿滅了整個古宅的詭異,封印了“死神”,成功救出鍾斯逸。


    而後他們還發現,“死神”被封印,世界上的其他詭異竟然全都消失了!


    這一大壯舉,被媒體報道得天花亂墜,她和鍾斯逸也成為了救世主,鍾鬱兩家結下秦晉之好……


    咚——


    轎子落地了。


    鬱青梔被這動靜吵醒。


    她蹙眉坐著,還在消化那個奇怪的夢境。


    許久,她輕笑了聲。


    真是個……美夢?


    倒不是說成為救世主有多美好,而是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的她,竟然會夢到自己被一群詭異友好對待,簡直匪夷所思……


    轎子外傳來骨骼摩擦的聲響,一隻慘白的手骨緩緩掀開了轎簾。


    鬱青梔一頓。


    她並不害怕,反而很驚訝,這手竟然和夢中一樣?


    “夫人,可以下轎了。”


    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一陣陰風,鬱青梔的蓋頭被掀起些許。


    她看到了。


    和夢中一樣的高大詭異,身著黑袍,頭戴兜帽、麵罩,空洞的眼窩裏燃著兩團幽藍的光點。


    明明沒有眼珠,卻讓鬱青梔感覺到,他在注視著自己。


    沉靜、溫柔,不可思議。


    這就是她的“丈夫”,夢裏一直守護她的存在。


    蓋頭又落下,鬱青梔猶豫兩秒,伸手握住了那節手骨……


    奇異的感覺,仿佛摸到一塊溫潤的美玉,手指不自覺輕輕摩挲。


    “死神”的動作頓了頓,似乎對她的觸碰感到意外,但很快便恢複,體貼地扶著她走下轎子。


    鬱青梔隨著祂走進古宅,心情有些不平靜。


    她從小就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那些扭曲、醜陋、散發著惡臭的詭異,是她童年揮之不去的夢魘。


    而她此刻牽著的這位,雖然頂著駭人的骷髏頭,身體卻散發著淡淡的暖意,像冬日裏的暖陽,驅散了她心底的寒冷。


    有點好奇。


    祂到底是什麽?


    又為何,會在夢中對她……


    鬱青梔被帶到一個房間,同夢中一樣,沒有拜堂儀式,祂會送她到這裏,然後離開。


    不過,夢中的她說了自己隻是替嫁,這次她沒開口,也沒有握住祂的手。


    猝不及防,蓋頭突然被掀起。


    鬱青梔眸子輕晃,訝然抬頭,“您……”


    “不必小心翼翼。”


    祂手拿蓋頭抬起她下頜,微微俯身,藍色光團認真“看”過來,語調依舊不急不躁,“在這裏,你可以挺直脊背生活。”


    挺直脊背……嗎?


    這也是夢中沒有的話。


    就好像祂知道自己的境遇,要娶的新娘,也原本就是她一樣……


    太多的疑問都被她一一咽下,鬱青梔習慣性順從答道,“是。”


    祂鬆開手,放下蓋頭,“你叫什麽名字?”


    “鬱……青梔。”


    “我叫容淵,”祂伸出手,在她頭頂揉了揉,“請多關照,我的新娘。”


    鬱青梔:“……”


    新娘新郎在新婚夜相互自我介紹,好神奇。


    四周傳來幾道視線。


    鬱青梔突然身體緊繃。


    “果然是無垢之體嗎?你運氣真不錯。”容淵聲調沒什麽起伏地感歎。


    鬱青梔聲音顫抖著重複,“運氣……不錯?”


    就是因為這副身體,詭異們都想靠近她,沾染她,所以她才會被當做工具,隨時被丟出去擋刀。


    如果可以,這見鬼的無垢之體和陰陽眼,她一個都不想要!


    鬱青梔五指攥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放鬆。”


    大掌再次在頭頂揉了揉,沉穩的嗓音自帶安撫,“交給我,我會讓你為此而慶幸。”


    略顯自大又帶著一絲絲誓約般的話語,莫明就安慰了鬱青梔。


    祂抬手一揮,四周窺探的視線瞬間消失不見。


    原本隻有他們兩人的房間,突然出現四隻女詭異,是鬱青梔見過的,夢中一直照顧著她。


    “你們,今後照看夫人的起居,但不要過分打擾她。”


    容淵似想到了什麽,手指支著下頜思考幾秒,“唔……我和梔梔是夫妻,好像應該和梔梔同吃同睡……”


    鬱青梔驚惶抬眸,對上祂的“眼睛”。


    容淵歪頭,大大的身軀帶著小小疑惑,“是‘梔梔’這個稱唿太親昵了?如果冒犯到你,抱歉。”


    不不,是“同吃同睡”太冒犯了好嗎?!


    鬱青梔有些一言難盡。


    這位“死神”大人,看起來謙和有禮,斯文周到,卻莫名有些不諳世事的天然呆……


    “你們,去給夫人準備衣物、洗澡水還有食物,務必讓夫人放鬆下來,體會到‘家’的感覺。”


    容淵吩咐四隻詭異,自己黑袍一招,十分優雅地退場了。


    鬱青梔鬆了口氣。


    說實話,雖然知道容淵對她沒有惡意,但祂身形太高,又自帶不可言說的氣場,真的很有壓迫感。


    “夫人夫人,小春給您準備衣服,您喜歡什麽風格的?旗袍?公主裙?還是漢服?”單馬尾的小春笑起來有一對酒窩。


    鬱青梔:但凡你說個正常的,我就迴答了。


    小夏紮著活力的雙馬尾,一臉期待,“夫人夫人,小夏給您準備食物,您喜歡什麽口味?川菜?粵菜?東北亂燉?或者您想來些刺激的……夏日詭異特供?”


    鬱青梔:最後那個大可不必。


    小秋頭發披散著,劉海遮住一半眼睛,怯怯地道,“小秋給夫人準備洗澡水……”


    鬱青梔這次應了,“謝謝。”


    小秋露出的那隻眼亮晶晶的。


    “大人說了,不要過分打擾夫人。”小冬個子最矮,卻板著臉做出老成的樣子。


    隻是,它話音一落,也和其他三隻一起,眨巴著漆黑的大眼,拱到鬱青梔麵前,一副求誇獎求摸摸的樣子。


    鬱青梔微歎,她的體質就是這樣,莫名吸引詭異。


    好在她能看到,四小隻身上並沒有邪祟之力,對人無害。


    她抬手,一隻摸了下頭頂,“麻煩你們了……”


    四小隻頓時幹勁滿滿!


    等鬱青梔躺在溫暖的池水中,這才靜下心考慮自己的將來。


    她在世上已經了無牽掛,但因為怕疼,她一直不敢死,隻是隨波逐流。


    由於那個夢境,她做出了稍微不同的舉動,容淵和其他詭異對她的態度也稍有變化,大體上也和夢中一樣。


    她想有個容身之處。


    這裏,似乎還挺不錯的……


    溫柔的池水將她包裹,藥草的香氣熏得人昏昏欲睡。


    “咕嚕嚕……”


    鬱青梔迷糊中緩緩滑進池底。


    “梔梔!”


    高大的黑色身影現身。


    嘩啦——


    鬱青梔被人掐住胳肢窩提起,上下左右翻麵觀察。


    “還好,隻是泡暈了。”容淵頷首表示安心。


    鬱青梔:“……”


    紅暈從腳底迅速蔓延,一直爬到鬱青梔臉上。


    被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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