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來了?”朱媺娖從一堆文件裏抬起頭來,笑吟吟地看向張家玉,“你這副樣子倒是像蜀地的食鐵獸。”


    張家玉美玉一般的臉上是兩個深邃的黑眼圈,他看起來頗為疲憊:“殿下,內閣不能隻有我一個人,我都快累死了。”


    “嗯?”朱媺娖眉毛微微一抬,若無其事的說到:“為相不好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笑罵道。


    張家玉無奈苦笑:“百廢俱興,就算是臣再能為也幹不過來。”


    “唔,最近確實忙了一些,不過今年過去就好了。”朱媺娖點點頭,她的事情也很多,雖然廣東和福建開海了但朱媺娖依然不滿足,她覺得浙江那裏也不錯,南直隸更不錯,水文狀況都適合開海。可這種事不是一蹴而就,說說話就好,朱媺娖還打算去買點灘塗地,把皇家資產在不影響別處的情況下擴大一些。錢才是一切的資本。


    “可臣還是很累。”張家玉歎了一口氣:“別人也覺得臣的事情太多了。”


    別人?朱媺娖凝視著張家玉,她無意恢複相製,但也不想影響效率,她不介意張家玉做這個“獨相”,但也不想給後世子孫留個麻煩。


    張家玉堅定的和朱媺娖的眼睛對視,她能看出張家玉眼睛裏的紅血絲。


    “真打算喊幾個人來幫你?”朱媺娖依然看著他。


    “是,臣也是那麽認為。”他認真地說。


    “好吧。”朱媺娖歎了一口氣,“那你覺得誰來比較好?”她繼續批改文書。


    “臣聽殿下的安排。”張家玉沒有推薦任何一人。


    “唔。”朱媺娖輕輕敲敲桌子,她思考了一陣:“我麾下北人太少,我打算次輔該是一個北人。”


    首輔張家玉是廣東人,吏部嚴起恆是浙江人,戶部何騰蛟是貴州人,兵部堵胤錫是浙江人,刑部楊廷麟是江西人,禮部左懋第還好,是山東人,隻要工部的鞏焴是陝西人,如果不是自己力排眾議可能鞏焴都不可能上位 。


    一堆南人,朱媺娖眉頭緊鎖,緩緩踱步:“楊畏知(他是陝西人)——”她看向張家玉,然後自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不,不行,他和黔國公要留在雲南才好。”她又思考一陣,實在找不到人選,“這樣吧,加鞏焴建極殿大學士,同掌工部事,你覺得如何?”


    “……臣聽殿下的。”張家玉自然無話,張家玉是中極殿大學士,就是內閣首輔,而建極殿大學士就是內閣裏麵排老二的次輔。


    朱媺娖又繞了幾步路,“江西巡撫揭重熙升為文華殿大學士,而江西巡撫,就讓傅鼎銓去當吧。”


    隨著持節駐守江西的袁繼鹹去世,她從了他的遺願讓陳明遇為九江總兵繼續駐守江西,她現在其實還沒想好江西總督要用何人。


    揭重熙和傅鼎銓是鄉人,一同抗清,而讓揭重熙作為三輔,也是為了平息鞏焴帶來的輿論影響。


    “臣無異議。”張家玉依然垂手站在那裏。朱媺娖不缺人才,比如曆史上和張煌言一起抗清的李長祥、王翊,當時浙東義軍很多,時有擾民,唯李長祥、張煌言及王翊三部不擾民,而翊部最眾。


    但問題是這些沒有資曆,李長祥倒是和張家玉的同年,崇禎十六年的進士,這些年也是兢兢業業。可他的資曆不高,入中樞有些困難,而王翊更是連功名都沒有。


    “既然沒異議就先退下吧。”朱媺娖不太高興,她知道張家玉擔心什麽,也不能點破,張家玉是害怕了,害怕李善長和張居正的下場,不能說錯,他太年輕了,年不過四十就成了大明朝的首輔,朱媺娖還打算讓他做“獨相”,他怕了。


    “算了。”朱媺娖喊了一聲:“把鞏焴給我叫過來。”


    六部還要改革,朱媺娖打算加強六部尚書和閣臣的權力,準備正式取消六科給事中,將六部變成了尚書負責製。


    朱媺娖準備先拿工部開刀,讓鞏焴配合自己改革工部。明朝工部管轄營繕、虞衡、都水、屯田四個清吏司及營繕所、文思院、皮作局、鞍髻局、寶源局、顏料局、軍器局等部門。


    其實這套配置在明初的時候是不錯的,畢竟明初時期那稀裏嘩啦的人口,破敗不堪的工商業,“匠戶”上番服役加上官營手工業的方法是合適時代。


    可是時代已經變了,匠戶製早就名存實亡。在江南這種工商業非常繁榮的地方,情況更加突出。考試考出來的文官自然沒法經營工場,導致工部下轄的官營工場效率極低——那些炸膛槍、炸膛炮就是他們生產的!


    改革工部的思路,當然就是別無選擇的市場化,她在隆武時期就廢除了一批廣東的匠戶,順便吸收了最後一波資源。廣東的鐵匠自然不錯,朱媺娖那些精良的武器就是佛山的鐵匠出手的。


    但問題是一切重心都要向南京轉移,不在廣東了大規模的武器供應就得依靠市場,不能強令。一旦強令,那好事也能變成壞事。再拿著那些炸膛槍上戰場?以為那些兵馬不要錢?


    還有電報,這東西看起來要歸屬於工部,但朱媺娖打算新設一個“通信司”,把驛站之類也歸進去,掌管信息傳遞。


    至於這個通信司,朱媺娖打算讓劉淑負責,而方以智,讓他去管通信司實在浪費他的聰明才智,應該投身科研的世界才對。


    現在驛站已經被李自成打出統戰價值,南明沒提過驛站也沒空折騰驛站。而滿清則選擇將吳三桂的部眾發配到了驛站。康熙時期為了應對沙俄對東北的侵略,滿清在黑龍江、吉林等地新設了多個驛站,這些戰敗者在這這些驛站中充當驛卒,後來被稱為站人。康熙充分吸取了明末李自成因為欠餉起義的曆史教訓,於是取消了這些站人的餉銀,隻要不給錢就不會欠餉。


    站人雖然被分配了差事,但是賤民的身份並沒有改變,不能參加科舉,不能當官,甚至不能離開驛站一百裏,子子孫孫也隻能繼續當站人。由於驛站沒有薪酬,站人隻能自己在周圍開荒維生。 《遼左見聞錄》裏記載站人“貧苦之狀,難以言喻。”


    光緒四年,三藩之亂平定一百多年後,奉天府丞王家壁曾奏請恢複站人科舉的權利(也就是取消其賤籍)。但朝廷的迴複是:“吳氏偽黨,本在十世不宥之列”。即使是此時,清廷也沒有忘記對吳三桂的仇恨和恐懼。(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東北軍情越來越緊急,清廷不想放棄這些免費勞動力。)


    對此朱媺娖隻能緩緩的打出一個問號。


    六部都需要改革,但無奈現在吏部戶部忙的要死,需要重新搭建官僚支架。禮部雖然朱媺娖把監國禮給否了,發點酒肉銀錢就當慶賀,但同樣要準備後來的登基大典。兵部就更懵了,朱媺娖的兵製折騰的稀裏糊塗,職權壓根沒說清楚,需要堵胤錫從陝西千裏迢迢過來重新折騰,堵胤錫最遠,人還沒來,反倒是張煌言和張同敞開始幹活了。


    至於刑部,倒是暫時不必大改,主要任務就是和吏部追查附逆官員和抄家,抄家也不用刑部來,朱媺娖打算把禦史台分出一半專門查貪腐,但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至於明朝刑律,不合理的地方不少,可也不是當務之急。


    除了六部還有宗藩,現在應天是沒有宗室了,但南方還不少,特別是桂王,這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削減宗祿,還是托了李自成張獻忠的福,明末起義軍很喜歡抓明朝的宗室,哪怕是朱由榔都被張獻忠抓過。現在明朝絕大部分的宗藩所在之地,都被這兩位爺打破了,一個失藩是妥妥的,“失藩”的王爺,按照祖製就有罪過。


    但朱媺娖到底是皇女上位,對待宗室的這個度是非常難把握的,朱媺娖也需要一個“壞人”來支持自己的宗藩改革。


    宗藩改革不僅僅隻有削減宗祿支出,朱媺娖還決定中止“宗禁”和“永世皇族”這兩項給大明財政造成極大負擔的製度。


    別想占朱媺娖的便宜,這都是一幫威脅朱媺娖皇位的潛在危險分子。


    在對宗室削削打打的同時,朱媺娖還打算提拔一些宗女取代宗室的生態位,至少能拿出和忠貞營西營進行聯姻,表示自己沒有秋後算賬,李過和他宗女老婆剛剛生了個兒子,朱媺娖還送了賀禮。


    改革是要得罪人的,朱媺娖為什麽拉著鞏焴商量,還是因為工部的改革短時間內不影響東南的利益,朱媺娖不怕得罪人,但也要慢慢來,至少戶部的改革會大大侵犯東南士大夫的利益。


    “慢慢來吧。”朱媺娖自言自語,鞏焴已經來孝陵這裏商量了,他還負責應天皇宮的重修,事也不少。


    “隻要有兵,就不怕他們反了天。”


    吸取李自成教訓,考試要慢慢考,登基也要慢慢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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