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幫忙在京中找一找嗎?是一隻成精的白兔,能幻為人形……”


    “兔仙。”裴硯咳嗽了聲,糾正道。


    他著實一愣,沒料到那個看上去透著幾分靈氣的白兔,來曆竟如此不同凡響。


    “得給我一樣沾染了她氣味的東西。”白瀟一雙琥珀色的淺瞳忽溜溜轉了下,“兔仙姐姐的修為定然比我高,隻能盡力一試。”


    聽到這裏,裴硯神情遲鈍了一刻,“你是……”


    “咣啷”的聲音中,門被一股大力推開了,清風入戶,夾雜著幾撮絨白的柳絮。


    “韓紹清,你迴京竟然不打發人來告訴我!”洛垣一襲斑鳩灰彈花暗紋錦服,闊步走了進來。


    “昨兒賃了一處宅子,裏外隻有舅父與拙荊在整飭拾掇,倒是沒有雇的下人。”他溫聲道。


    “從我府裏撥兩個過去,先使喚著。”洛垣說著,眼神直往他身側的白瀟身上瞟,“三年不見,你兒子都長這般大了?!”


    韓紹清:“……”


    也不怪乎他認錯,兩人身上的衣衫,都是李桃裁了同樣的天青色緞麵料子做的,細看之下,眉眼似乎也是一轍的俊裏帶秀。


    白瀟想了想,躬著身子行禮:“敬叩世子殿下崇安。”


    洛垣聽得勾唇一笑,從荷袋掏出一顆金錁子,拋入他懷裏頭,“拿去買糖吃。”


    “謝世子殿下賞賜。”白瀟眸光一喜,麻溜兒把金錁子揣入袖籠。


    “好了,來說說,你們在密謀什麽,竟敢將本世子排除在外?”他眸光不善的瞧向另兩人。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裴硯低聲道。


    “你都不說清楚,又怎生知曉我不信?”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一幹茶壺茶盞顫了顫,“枉費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


    白瀟身子亦是抖了一抖。


    “瀠雪並非凡兔,她原是天上月宮的仙子,出了差錯,落到人間來的。”他眼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眷念與憂傷,“所以,莫要再為我去尋兔了。”


    屋中氣氛凝滯了幾秒。


    洛垣神情漸漸鄭重:“成,不找兔子,我明日便出京,為你搜羅天下名醫!沒想到這病勢如此兇猛,竟然傷了腦子……”


    韓紹清窒了一窒。


    天色稍晚,東南邊現出一撇淡色的彎月。


    丫鬟呈上抓炒魚片,銀耳素燴,冰糖肘子等十來樣葷素兼備的菜肴,以及洗淨切好的新鮮果子。


    “你們慢用。”裴硯依舊半臥在榻上。


    一旁的嵐汐苦勸道:“公子,求您了,多少吃點兒吧……”


    韓紹清一臉沉靜的端起白釉瓷碗,每樣菜都夾了些放在米飯上,走到榻邊坐了,“天無絕人之路。倘若哪日真的有了轉機,你卻已病入膏肓,那她該當如何?”


    裴硯如紙的麵上泛起一絲微瀾,抬手握住筷子,挑了一塊銀耳,細嚼慢咽起來。


    白瀟捧著碗坐在矮凳上,洛垣拿了冰糖肘子投喂,不時再拋去一顆果子,樂在其中。


    轉日,春意正濃,庭院裏杏雨梨雲,飛繞著幾隻斑斕的花蝶。


    蔣氏召了嵐汐問話。


    “韓大人自迴京後,每日都來碧落齋陪公子用膳。眼下公子氣色好了許多,他們還約了過幾日一同去踏青呢。”她如實稟道。


    侍立在旁邊做婦人裝扮的畫萍,這次什麽都不說了,隻拿眼梢默默瞅著蔣氏。


    蔣氏神情裏無波無瀾,口吻異常平靜:“如此,甚好。”


    京城九衢三市,商賈雲集,兩側一棟接一棟的畫閣樓榭,人群熙來攘往,車馬川流不息,實是軟紅香土,繁華至極。


    一名女子身穿桃花雲霧煙羅衫,溫雅靈秀,步履端莊,行走間似煙霞輕籠,透出幾分出塵的氣質。她旁邊一個齒白唇紅的孩童,手裏拎著一隻大大的提籃。


    “京城的物價這麽貴呀。”她餘光瞄著一處蔬果攤子,“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您別擔心,老爺的俸祿也漲了不少,還能領米糧和緞布。”他一副小管家的模樣,”宅子不大,也沒得個小廝丫鬟,除去往來應酬的花銷,每月估摸還有三四兩銀的結餘。”


    李桃:“……”真會精打細算。


    暖靄晴光,春風綠了堤岸,煙柳長滿皇都。因著民風開放,夫人小姐們時常相邀著去郊野遊玩,有的還在自家庭院辦起了賞花宴,當作怡情悅性的雅事。


    這日,一張夾雜著花瓣的請柬送到了宅子。


    李桃梳了簡單的隨雲髻,綰了一支桃花簪子,再換了繡白牡丹上衫,以及榴開百子圖案的淺湖綠長裙,攜著變幻成丫鬟模樣的白瀟出門了。


    吏部侍郎府位於朱雀大街的街尾,因侍郎夫人酷愛養花,每每到了春日,端的是花攢錦簇,沁人的芳香飄到了十裏開外。


    寬敞的庭院中,少女與夫人們盡皆打扮得桃羞杏讓,燕妒鶯慚,唯獨鯉魚池邊的一道纖細身影頗顯素淨。


    “那位怎的看著如此眼生,年紀又這般小,莫不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姬妾?”一名三十出頭頗有風韻的夫人,穿了紫緞細繡鳳尾裙,捏著一塊玫紅灑花錦帕,斜著眼梢打量李桃。


    侍郎夫人輕拍了下她的手背,微微側頭在她耳邊,道:“這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她是大理寺少卿韓大人明媒正娶的嫡妻,據聞韓大人當初外放的時候,她就跟隨在任上了。以後啊,說不準還能掙個誥命……”言外之意,他雖隻是四品官員,但年輕有為,又深受裴太傅賞識推崇,將來的仕途不可限量。


    那名夫人稍稍正色,又隨口閑談:“衣裳首飾也太素了,罕言寡語的,一股小家子氣。”


    孰知侍郎夫人是個麵麵俱圓的性子,她妙目一轉,臨時起了心思,吩咐下人們鋪好紙筆顏料,以花為題,有興致的夫人或小姐都可來作畫,贏的人可得一件飾物。


    漸漸的,幾個女子朝案桌這邊走來,連清高孤傲的瑞寧王妃也參與其中。


    李桃賞了半日的錦鯉,迴頭望見這處有人作畫,躍躍欲試的走了過去。“丫鬟”白瀟也隻好戀戀不舍的與肥壯的錦鯉們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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