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至發楞:“人心隔肚皮,即使天天見著,竟也看不透她。”


    “惜沅小姐似乎並不喜歡我。”李荷自語著。


    “荷兒沒事吧?”苗氏這才覺到後怕,拉過她細細端詳。


    “我不怕蛇,而且師兄說了,我們是修行人,應該是它們畏我才對!”李荷臉蛋上浮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程旭川側眸瞅了瞅她,慢慢起身,沿著曲廊步入書房,臨案修書一封。


    “你去一趟,叫仿文即刻返迴霖安。”他親自火漆封緘,遞給仆從。


    “是,老爺。”


    李荷沿著花園小徑走著,程小篼從樹蔭下跑來,氣息不穩的說道:“夜裏出了事,你怎的不說?我就住在院子旁邊的下房……”


    “你害怕毒蛇嗎?”李荷瞄他一眼。


    程小篼眼裏劃過一絲悚然,結巴著道:“自,自然不怕。”


    “哦。”她露出一點狡黠神色,“我剛才路過的那片草叢裏,像是還藏有一條……”


    他大叫一聲,慌忙跑遠了。


    李荷笑得直不起腰來。


    到了約定那日,鏢車裝滿布匹、獸皮,再插上一隻黃色的三角鏢旗,一行人精神抖擻的整裝出發了。


    許是領頭的韋應坤生得高大威猛,又或是手持古劍的李荷仙氣凜然,令山野精怪們盡皆望風而逃,連個小妖都沒正麵碰上。


    他們一路翻山越嶺,直到即將進入筮州的邊界,才遇上了烏泱烏泱的一夥山匪。


    山匪頭子瞟了模樣水靈的李荷幾眼,粗獷著嗓音道:“我們劫財不劫色,也不想打打殺殺,識相的把貨物留下,趕緊走人!”


    也算是盜亦有道了。


    李荷湊近沈焱的耳朵,說:“他們還不算太壞。”


    沈焱朝她一笑,少頃,腳下猛蹬,赤手空拳的朝山匪們撲去。


    鏢局其他人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隻覺麵前眼花繚亂,山匪們被揍得滿地找牙,打鬥很快接近尾聲。


    “還劫不劫?”他雙手一抄。


    “哎喲,大俠饒命!”“再,再也不敢了……”一陣鬼哭狼嚎聲中,鏢車繼續往前行去。


    “沈兄弟身懷絕技,何以淪落到田莊做活?”韋應坤拍拍自己胸脯,“不如到鏢局裏來,我與兄弟們必然赤誠相待!”


    李荷眸子含笑:“焱舅舅,我覺得可以。”


    “再說。”沈焱擠到布匹堆裏,閉眼就睡,“累了,歇歇。”


    黃昏時分,鏢車伴著雲霞散落的暉光,緩緩駛入瑤城。


    交完了貨,韋應坤欲要尋一間客棧住下,休整一晚,待明兒再返程。


    “我知道東街有一家客棧,價錢實惠,菜肴也好吃!”李荷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把鏢隊引到了銀月客棧。


    一群人陸續往大堂裏走來,小筠兒倏地瞪大了眼:“陶,陶掌櫃,您來看看!”


    陶淮正在櫃台撥著算盤珠子,頭也沒抬的道:“爺爺我忙著呢,你倆招唿招唿客人。”


    “我想吃砂糖綠豆,還有奶冰。”一個軟糯的少女聲音。


    “好嘞,立馬就去做來。”小椿兒笑著,用布巾子把桌麵抹了抹,“把我們客棧的幾樣拿手好菜各來一份,幾位爺意下如何?”


    “好!”韋應坤爽快的道,“再上兩壇子酒!”


    沒一會兒,小筠兒端了一碗砂糖綠豆,放到李荷麵前。


    “你長高了。”李荷瞧他一眼,“比我還高些。”


    小筠兒抬手抹淚。小椿兒抱了兩壇楊梅酒來,扭腰把他擠開,利索地拆了酒封,頓時飄出一股濃濃的醇香味道。


    李荷眼神黏到了酒壇子上。


    “荷兒想喝?”沈焱暗自發笑。


    “師兄不許我沾酒。”她語氣裏仿似含了點兒抱怨,眸子卻泛著些微柔光。


    不多時,白果燉雞、磨芋燒鴨、燈影牛肉等七八樣菜接連端上了桌。


    陶淮在櫃台後頭朝這邊望著,用一種欲哭不哭的表情。


    外頭打更的提著燈籠,敲著梆子,從青磚石板路上慢慢走過。小樓中,每日隻睡兩個時辰的沈釗驀地睜開了眼。


    “釗舅舅……”似有綿綿又悠長的喊聲傳來。


    他很快下樓,大步走出,見她一身撒花純麵的紗裙,宛如月下精靈般飛了過來,倏忽間,停落在他身前。


    “您身體可還安康?”李荷仰起清湛湛的眸子問候。


    沈釗緩緩點頭,凝注著她道:“山中修行苦麽?吃的、住的可好?”


    “師兄對我很好,他說這次曆練以三月為期,還得迴暮山。”李荷拉住他,忽覺這掌心布滿老繭和疤痕,粗礪得有些刺手,一如他內心滿載著的,化不開的冷硬。


    “釗舅舅。”


    “嗯。”


    “我已經長大了,所以你們不能再瞞著我。”


    沈釗略怔,對上她至清的目光,陡然聽得她問:“我娘親與您究竟是何身份,又與誰結有仇怨?”


    月光皎潔,卻耀得他的臉色冷白肅穆。


    “阿焱跟你說了什麽?”


    “就是因為他不說,我才問您。”


    他沒再言語,輕輕拂開她的手,背過身,慢慢往裏走去。


    “你們為什麽都不告訴我!”她嗓音裏忽然夾纏了點兒哭音。


    沈釗驟然滯了身形,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隱忍和悲愴,漸漸的手攥成拳,捏得咯咯作響。


    “我來說吧,她總有一天要知道的。”陶淮的聲音。


    一盞燭火孤寂的發著亮,風從半掩的窗子漏進來,把光影吹得破碎。


    “你母親身邊原有侍女四人,月影衛十二人,阿釗是月影衛首領,阿焱是最小的一個,當時年僅十二,與你現在一般大小。但是,逃到曜安境內時,隻剩下了阿菱,與他們四個……”陶淮緩緩敘述著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阿釗父親是禦前侍衛統領,拚死抵抗,不幸身亡,連著全家十八口也盡數葬身火海。之後,又傳來你外祖母殉葬的消息……”


    沈釗靠坐在牆壁,聽著這些陳舊的往事重見天日,那些摧心的迴憶也隨之漫了上來,俄頃之間,竟連唿吸也變得困難了。


    李荷覺得一顆心生疼,奔過去伏在他身上,不住嗚咽起來,冰涼的淚打濕了他的肩頭。


    沈焱低垂著頭,喉嚨似是咽了咽。


    她在沈釗懷裏哭累了,才緩緩睡去,帶著滿臉淚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荷色生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之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之夢並收藏荷色生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