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等到程墨從山洞出來,程小篼含蓄的幫她轉達了這個“要求”。


    少時,他剛被接到山上不久,師尊就羽化登仙了。獨自在山中度過了漫長的修煉歲月,已經習慣了不受人間禮法成規的約束。而她虛歲也才十一,相處起來自然就不太在意男女大防。


    “下次來時,給她那邊掛上一副繡簾。”程墨雖然做不到事無巨細,不過一旦經人點醒,還是很容易觸類旁通的,“山腰的湯泉池子也修繕一下,用白玉石吧。”


    “好嘞,少爺您要的幾雙絲履也快縫製完工了,小的一並帶來。”


    果真是家有千金,行止由心。李荷嚼了兩口翠玉豆糕,感慨良深。


    當夜,程墨從書櫥子裏取出一本蒙了塵的劍譜。


    “師兄,這是什麽書?”


    “本門劍法。”


    李荷聞言靠了過去,用指尖把它翻開來看,身子幾乎擠到了他懷中。她的發髻綁的不甚齊整,冒出來的碎發掃到他的下頦,有些作癢。


    程墨索性抬手,把她發上的綾帶解開,鴉青的鬢發隨之散了下來。而她仍對著劍譜上的招式凝眉蹙目,尚未察覺。


    “看明白了?”


    “好像能看懂一些,但我不會使劍……”


    “明日教你。”他輕悠悠的道。


    彼時,春色晴好。山色空蒙處,有細碎的野花瓣被清風卷起,落在他的發梢肩頭。


    “你看好,我隻演示一遍。”程墨說完,提起一柄銀白色的古劍,接著,一個起勢,劍招倏然揮灑開來。墨發如緞,隨著他的動作漸漸飛揚起來,花瓣紛紛,不經意間迷了她的眼。


    李荷掐了自己一把,鎮靜心神,一邊看一邊默記著。


    他的劍風淩厲,劍法運用自如,一套招式完成得如行雲流水。


    “本門心法以及劍譜,我已替師尊全數傳授與你。”程墨抬手將古劍扔給她,“往後修為如何,便靠你自己了。”


    李荷雙手接過,原以為沉重的古劍,卻也輕鬆的抬了起來。她試著挽起一個劍花,還很稱手。


    山洞前的空地不甚寬敞,她拎著古劍在山裏頭晃悠,找到了另一塊頗為滿意的地方。自此,李荷開始了白日練劍,夜晚打坐修煉內力的生涯。


    她自知不如天賦極佳的程墨,唯有以勤補拙。如許的夜以繼日,她的劍法逐漸從生疏變得嫻熟,掌心也磨出了一層薄繭,衣裙不知何時寬鬆了許多。


    這天,李荷練了大半日,感到頗有進益,卻也有些乏累,遂直接往草地躺下,閉眼休憩。


    一陣山風吹過,柔軟的碧草成片成片的隨風伏身。


    忽然間風聲鶴唳,灌木深處的草木分開,一隻吊睛白額的老虎慢慢邁了出來。


    那老虎身軀碩大,橙黃色的皮毛布滿了黑色斑紋,它威風凜凜的踏著青草行走,直至停留在李荷跟前。


    正在不遠處嬉耍的隱紋花鬆鼠見狀,嚇得個膽裂魂飛,輕輕退後幾步,一個迴身便迅疾地往山道撒腿狂奔去了。


    “墨仙人,救……救命!”


    程墨的身影倏然出現在洞口,低眸看向它,問:“何事?”


    “那斑子方才找小荷去了,她,她還在地上睡著……”隱紋花鬆鼠語無倫次的說完,沒撐住翻了肚子,仿佛力竭。


    程墨神色一凝,抬起衣袖拂過,它的身子就地漂浮而起,緩緩進了山洞裏麵。而他腳尖離地,朝著某個方向淩空掠去。


    草地上,已經醒來的李荷抬眸望著麵前這隻陌生的動物,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我記得釗舅舅的扶手椅上,鋪著的那塊皮毛好像同你的顏色一樣。”她說。


    老虎一聽,驚得靈魂出竅。


    李荷卻伸出手,想摸一摸它頸邊茸茸的鬣毛。


    “我想釗舅舅了,還有楠舅舅、浩舅舅、焱舅舅,他們定然也念著我。”李荷軟聲自語著,“師兄說,待我略有小成,方能下山曆練,卻不知那是什麽時候。”


    老虎斜瞅著她那纖纖五指,想著她剛剛說的話,不由心生畏怯,爪子緩緩往後挪,想要溜之大吉。


    倏地,一道修長的玄色身影落在一邊,恰好擋住它的去路。


    老虎陡然寒毛豎起,低吼一聲,緊緊盯著他,不敢妄動。


    山風吹拂,他的玄色衣袍襞襀一開一闔,宛如水浪似的起起伏伏。


    李荷仰起臉,輕聲對他道:“師兄,它好像害怕你。”


    程墨見她無恙,眸光一轉,俯視著老虎問:“為何跨過界限?”


    老虎聞得此話,便知曉了他的身份,縮了縮爪子,做小伏低道:“山的那頭沒吃的了,隻是偶爾過來覓食,稍後就迴去。”


    大片的雲飄過,遮蔽了日光,天色忽有些暗。


    他的一雙鳳眸此時顯得格外清幽:“你,把她當作食物?”


    老虎忽覺一股無形的威力壓迫而來,差點喘不上氣,隻得含淚道:“仙人饒命,小的絕無此意……”


    程墨霎時揚袖,拋出一隻霽雪色琉璃瓶子,那瓶子兀自倒立過來,穩穩的懸浮在半空中,乍看像個玲瓏剔透的工藝品。


    老虎還在發懵,刹那間紫光大作,將它整個兒團團罩住,須臾便吸入了瓶中。


    李荷眨眨眼睛,愣愣的問他:“師兄,你把它收了作甚?”


    “它是虎妖。”


    “唔,妖都是壞的嗎?”


    “並不全是。它的祖輩曾經立下承諾,以這片草地為界,不得踏過。”程墨把琉璃瓶子籠進袖內,緩緩走至她跟前,朝她伸出了手,“如今它不僅食言,還妄圖傷你,我自然留不得它。”


    李荷拉住他的手,就勢站起身來。短短月餘,她的臉頰就已小了一圈,水汪汪的杏眼依然流波欲滴,猶如未經世俗浸染。


    程墨調開視線,隨手拾起一截樹枝,道:“拿劍,跟我過幾招。”


    李荷轉眸想了想,調皮的笑了下,也學著撿起一根樹枝,指向他道:“師兄,看招!”


    熟知那截再普通不過的樹枝在他手中有如一柄利劍,無堅不摧般,加之速度又極快,李荷抵擋得十分辛苦。沒一會兒,“兵器”就被挑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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