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瑜在這當中最為關注的點是,由以上可知,韋瑤一定不知道朱謹治腦有疾的事。


    假使萬一,她中了選,這對兩個人都不是件好事。


    當然皇帝從前瞞得緊,別的人家姑娘也未必知道,可那些姑娘也沒有問到她麵前來,她管不到那麽多。


    韋瑤與她不過一麵之緣,兩家還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交集,就這樣,韋瑤還是找上她問了,她對自己的命運,盡了最大的努力在把控。


    「韋二姑娘,我確實不能迴答你的問題,」沐元瑜想著,慢慢道,「你想知道大殿下的事,何不去問令姨母呢?」


    文國公府世代在京,對朱謹治的情況一定多少知道一些。


    她這句話已經相當於提示。


    韋瑤先喃喃道:「世子不知,為著先前那些事,姨母和我家已經疏遠了——」然後她反應過來,輕輕「啊」了一聲。


    這裏麵若沒有事,沐元瑜何必叫她去問別人,一個「不知道」打發她不就完了?


    姨母因大失臉麵而對她家生了怨言,可終究有打不斷的血脈相連,她厚顏上門求懇,姨母未必不會心軟。


    韋瑤感激地盈盈下拜:「多謝世子。」


    「不必謝我,我也沒有說什麽。」


    沐元瑜擺擺手,轉身離開。


    韋瑤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念起伏。


    迴想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有勇氣攔下他。這對她這樣的未嫁姑娘來說,幾乎是死皮賴臉的舉動。


    但她還是做了,他明顯在躲避她,態度也不算十分和善,但她就是沒來由覺得,他和別的人不一樣,他年紀不大,處事果決可靠,同時身上又有種奇異的寬容,她以前沒有見過這兩種品質能在一個人身上共存,剛才的對話則加深了她這種印象。


    可惜——她家世寒微,這份福氣,她更加沒有。


    韋瑤低了頭,踩著一地落花,慢慢去了。


    大皇子選妃是件意義很重大的事,但這後續沐元瑜圍觀不到了。


    自新樂長公主府迴來後,她擎著一枝精挑細選折下的梅花,笑意盈盈地交給鳴琴:「喜歡不喜歡?給你放在屋裏插瓶,能香一陣子——你怎麽了?」


    沐元瑜驚訝地望著她的大丫頭眼中漸漸漫上了一層淚水:「別哭,發生什麽事了?有人欺負你了,還是我不在家時誰來找了茬?」


    她還想打趣鳴琴是不是被她送的花感動的,但沒說得出來,因為她知道身邊丫頭們的性情,外表看著嬌滴滴,內裏沒有軟弱的,會隨便哭泣的人扛不住與她共同承擔秘密的壓力,不能在她身邊留住。


    「世子,外老太爺——」鳴琴淚眼模糊地道,「去了。」


    喀嚓。


    沐元瑜手中的梅枝跌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嬌嫩的花瓣震離枝頭,零落了一地。


    沐家繁衍至今,親眷不少,各個房頭老太爺拉出來,輕鬆能湊一桌馬吊。


    但外老太爺隻有一個。


    滇寧王妃的父親,她的外祖父。幹崖宣撫司宣撫使,南疆土司勢力的第一人。


    她外祖父今年七十三歲,在這個時代已算得高壽,但他的身體一向很好,一年到頭連個噴嚏都不打,比滇寧王都要康健得多。


    沐元瑜茫然地想,她從前聽過一句老話,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居然是真的。


    怎麽辦。


    她在京城剛剛將未來理出個頭緒,擇定了要走的道路,心胸為此放開闊朗了不少,這一個消息如一隻巨手,頃刻間將她推迴了無法選擇的命運深淵之中。


    而她不知道這迴還有沒有能力再爬上來。


    她忽然覺得很累。


    「世子,世子,你心裏難過就哭出來,別這樣。」鳴琴搖晃著她,似乎也還有別人的聲音響著,但她聽不真切,隻感覺快要被自己內心的黑洞吞噬。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並不站在她這一邊。


    「世子,你說說話,別嚇我們。」


    「世子,沒事的,娘娘說了叫世子不必迴去。」


    「世子,世子?」


    丫頭們接二連三焦急的唿喚聲終於把沐元瑜召迴了神,她用力揉了一下額角:「不要吵,進去再說。」


    丫頭們小心翼翼眾星拱月地將她拱進了屋裏。


    窗下的炕燒得很暖和,但絲毫驅散不了她心底的寒意,鳴琴摸著她的手冷,抹了眼淚給她倒了杯熱茶來,那燙意熨在手心也仍舊像隔了一層。


    好像這世上所有的溫暖都再與她無關。


    但這都是無謂的細枝末節了,沐元瑜問鳴琴:「我外祖父怎麽去的?母妃的信呢,拿來我看。」


    鳴琴搖頭道:「沒有信。娘娘太著急了,也怕路上出意外落了人把柄,來的人帶的是口信。外老太爺是去年初添了一樁晨起暈眩的毛病,外老太爺的性子您知道,英雄了一輩子,沒把這點小病放在眼裏,說都沒與人說。拖到了七月裏我們走了那陣,症狀嚴重起來,變成了頭痛,才請了大夫來,不知中間怎麽治的,總之沒有治好也沒有治壞,說是老人病,隻能好好保養,外老太爺不耐煩,嫌那大夫沒用,把他趕跑了。大舅爺孝順,又另請了好幾個大夫,說的話總都差不多,說是外老太爺年紀到了,難免如此,沒有立竿見影能管用的藥。外老太爺也無法了,隻好湊合著,大舅爺倒是沒有放棄,一直還在尋找好大夫。不想就在元宵那日,外老太爺晨起出門,下台階時忽然頭痛發作,一跤摔下去,跌了一腦袋血,再沒醒過來,人就——去了。」


    鳴琴的聲音又哽咽起來,「信使一路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趕了來,現在人已經累暈了,刀三在外麵照顧他。等他休息一下緩過來,世子再細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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