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要往上走,沒有別的選擇。


    大丈夫,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人所不能成。


    這個女人已經這把年紀,糾纏不了他幾年。他借著這個機會改換掉門庭,重新迴到勳貴的序列裏,以後的日子,才舒心暢意。


    韋啟峰想著,手掌狠狠在自己麵上抹了一把,把翻騰的嘔意壓了迴去。


    倚芳軒裏,鮮豔的紅梅花終於停在了朱謹深手中。


    他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氣氛已經掀起了一個小高潮,少年們個個偷偷樂著望向他。


    還從沒聽說二殿下說過笑話呢。


    不知他要說個什麽。


    沐元瑜也極有興趣地歪頭望他。


    眾所矚目中,朱謹深表情高冷,目光從眾人麵上淡漠掃過,啟唇:「笑話。」


    ……


    眾人長久地:「……」


    總算沐元瑜了解他些,怔愣過來,一下反應過來,哈哈拍桌:「殿下,你真是說了個笑話啊?!」


    這種腦筋急轉彎一樣的機智換到別人身上可能會讓氣氛結冰冷場,但從朱謹深嘴裏抖出這個機靈來,不但好笑,簡直可愛。


    少年們反應過來,相繼哄堂大笑,有人叫嚷道:「殿下,才兩個字,這可不算,哪有這樣糊弄人的!」


    朱謹深本人很撐得住,並沒有笑,淡定道:「笑話不在長短,笑了就算。」


    他要這樣解釋,旁人也無話可說,笑了一陣,此時時間快至午時,是吃飯時辰了,內侍進來收拾了投壺器具,將案椅重新擺布,少年們各自起來,活動活動腿腳,或是更衣如廁。


    沐元瑜向朱謹深道:「殿下,我有個丫頭特別喜歡梅花,長公主這裏梅花開得好,我想選一枝給她帶迴去,我出去走一走,你同去嗎?」


    朱謹深聽了半日吵鬧,現在少年們都出去了,他正好靜靜,就不大想動:「你去罷,時候別太長了。」


    「好,我替殿下也選一枝。」


    沐元瑜說著,出了倚芳軒,往梅林裏去。


    梅花依品種不同,開花的時限稍微有一點差別,長公主府上的這片梅林為了盡量延長賞花的時間,有些梅樹是錯開了品種種的,正月末,有的梢頭仍在怒放,有的則已半零枝上,半凋在地上,繽紛落英,人踏其上,如行在花毯之上。


    也因如此,想找一枝半開的適宜迴家插瓶的梅花不那麽容易,沐元瑜不知不覺就走得深入了些。


    梅林的另一邊是女眷的宴客地方,也可能有女眷入梅林賞花,她一時醒覺過來,要退,晚了一點,側前方已繞出了一個少女來。


    巧了,她認得。


    韋瑤。


    但也僅止於認得,她禮貌性地笑了一笑,轉身要走。


    「沐世子,請留步。」


    韋瑤卻出聲叫住了她,聲音軟柔,隱含著一點鬱悒。


    「沐世子,能聽我說兩句話嗎?」韋瑤追上來兩步,懇求道,「我隻說兩句,耽誤不了世子多少時間。」


    沐元瑜有點猶豫,她不大想聽,也不覺得跟韋瑤有什麽好說的,但人已經追上來,她拔腳繼續走,跟落荒而逃似的,也很奇怪。


    韋瑤見她腳步慢下,忙轉到她麵前來,道:「我在府門外就看見世子了,隻是看的不真切,還以為看錯了,花廳裏聽長公主說起,才知世子真的也來了。」


    沐元瑜道:「韋二姑娘,你有什麽話,就快說罷,你我孤男寡女耽擱在這裏,叫人看見了,隻怕對你的閨譽不好。」


    韋瑤麵色微紅:「世子說的是。那我就直說了,世子別見怪,我知道我很冒昧,可我實在也是找不到別人問了——不知世子知不知道今日這梅花宴是為何而開?」


    她這麽問,估計自己是知道的。沐元瑜不知她何出此問,先反問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心下其實有點訝異,皇帝將這件事托付給新樂長公主,為的就是不要鬧出大動靜,瞞著臣子們先把人選圈定了。按這個邏輯來說,今日來的官眷們都不會知道這花宴的真實含義才對。


    不過也難說,也許有人從客人們的來路猜出結果來也說不定。


    「不、不如何——」


    沐元瑜等了片刻,不見她的下文,不太有耐心了:「韋二姑娘,你如果話說完了,那我就走了。」


    韋瑤急了,顧不得琢磨措辭了,脫口道:「我隻是想問一問,世子與皇子殿下們一道讀書,可知道大殿下是個怎樣的人嗎?」


    沐元瑜一怔——她不是發怔韋瑤為何問朱謹治,而是,她難道不知道朱謹治不與皇弟們一道讀書嗎?


    「韋二姑娘,你這可問錯了人,我並不與大殿下一處讀書,大殿下自有先生專門教授。大殿下是個怎樣的人,我無法迴答你。」


    韋瑤失落又意外:「是這樣嗎?我不知道。」她呆了片刻,「——打攪世子了,我隻是太惶恐了,世子看見我出現在這裏大概很意外,其實我自己都沒想到。」


    她說到這裏,苦笑了一下,「我並不敢想我有這麽大的福氣,可是……」


    她好像有許多話憋著說不出來,就沐元瑜之前的記憶,她不是這樣說話總打磕巴的人,她那個二哥才有點莽撞,不太會處事。


    這個姑娘要是為了如何在皇子妃選拔中拔得頭籌來問她朱謹深的事,沐元瑜此刻已經離開,但看她模樣,卻好似並不怎麽情願,或者說,是覺出了其中有些她不能說出口的不對之處,因而怯步不前。


    她不知走了什麽門路能出現在這個宴席上,但她本人對朱謹治顯然一無所知,因為她連朱謹治不在學堂進學這樣官麵上人人都知道的事都未有聽聞。


    這不矛盾,一個深閨少女的耳目,是可以閉塞到隻有四麵牆的地步,她的人生步伐,也往往不由她自己掌控。她被動地被推到了這個她沒有想過的局麵上,然而她本身又算聰明,知道天上不該掉這個餡餅,所以她惶恐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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