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匆匆出了書房,趕到前院,中官來傳的是口諭,候到承恩公在李飛章的攙扶下顫巍巍跪好了,李飛章自己也跪下,就宣道:「聖諭,李飛章因瑣事毆打禦史,肆意妄為,有傷體麵,著往慶壽寺,禁閉反省一月,接旨起即刻啟程!」


    承恩公並李飛章都愣住了。


    中官催促道:「老公爺,國舅爺,還不領旨?」


    「是是是!」


    李飛章反應過來,滿麵笑容地連聲道,砰砰砰磕了頭領旨謝恩,又去扶他老爹起來。


    又請了中官喝茶塞紅包,中官笑嗬嗬地都笑納了,但對於李飛章的探問,卻是大半避而不答,隻是笑道:「國舅爺安心,隻要您好好遵旨,這事就算了了,忍耐一個月,到時候了自然放您出來,什麽也耽誤不了。」


    李飛章還要再問,承恩公拉了他一把,使眼色叫他閉嘴,待送走傳旨中官後,才道:「人都告訴你了,你還緊著追問。」


    李飛章莫名道:「告訴我什麽了?」


    承恩公道:「傻小子,什麽叫到時候了放你出來——難道就放你一個,皇上的親兒子還在裏麵關著不成?」


    「嘿!」李飛章恍然大悟,一拍巴掌道,「皇爺這心思真是夠繞的,隻有爹你才有本事一眼看出來了。」


    承恩公先前就跟兒子閑話皇帝會想轍把朱謹深提前放出來,此時恰恰應驗,他心中也很有幾分得意,捋了捋胡子道:「好了,不要耽擱了,快讓你媳婦給你收拾東西去,皇上說了即日就要前往,你可不要拖得違了旨,那可是自找罪受了。」


    「知道了,知道了!」


    李飛章陰錯陽差地得到了接近選定目標的機會,不用承恩公多說,麻溜地自己竄迴後院去找人收拾行裝去了。


    他一點沒有被關禁閉的鬱悶,趕在當日太陽落山之前,就來到了慶壽寺。


    「踏破鐵鞋呀,無覓處,得來呀,全不費功夫……」


    李飛章哼著自創的荒腔走調的小曲,也顧不得安置行李,立馬往朱謹深所在的淨室院落走去,隔著一點距離望見門口站著的侍衛的時候,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終於朝到聖般的激動感。


    更讓他高興的是,朱謹深這迴居然沒有令人為難他,通傳過後,直接放他進去了。


    繞過銀杏樹,隻見外間當地擺著的一張大案上,朱謹深麵前鋪著一張宣紙,他正執筆低頭勾畫著什麽。


    「這個時辰了,殿下還用功呢?」


    李飛章幹咳一聲,清了清喉嚨,上前出聲道。


    他順帶著瞄了一眼書案,卻見朱謹深並非在寫字,那張宣紙上是一副略微潦草的疆域輿圖。


    「這是殿下畫的?」李飛章抑製著鼓舞的心情問。


    太好了,二殿下果然誌在天下!


    朱謹深「嗯」了一聲,又說了一句:「舅舅來了。」算作招唿。


    李飛章忙把自己也被罰來的事說了,又有點奇怪地望著那信筆勾勒出的輿圖道:「殿下,您這上麵打的叉是什麽意思?」


    隻見輿圖之上,南北直隸連同江南那一大片地區上都已被粗濃的墨筆塗去,其他行省裏則零散著打了幾個細叉,觀其分布,並沒有什麽規律可尋,如頑童胡鬧。


    但朱謹深當然不是頑童,所以他才有此問。


    「沒什麽,」朱謹深語意淡淡,「我看一看天下還有哪些適合諸王分封的封地。」


    這一句話的功夫,他下筆又打了個叉,那表示那地方是又被他的王叔們先占了。


    李飛章:「……」


    他顫抖著聲音問,「殿下,您閑著沒事理這個做什麽?」


    「自然有用。」


    李飛章:「……」


    他眼已經直了,在心中無聲地呐喊:爹,你老人家料事如神,苦心孤詣,一心要推二殿下上位,但怎麽就沒算到二殿下他可能根本、根本就沒有這份心呢?!


    朱謹深好像還嫌他受刺激受的不夠,微微一笑,在剩餘的一點殘陽裏如冰花初綻:「聽說湖廣風調雨順,地傑人靈,我如在那裏擇一封地,舅舅以為如何?」


    李飛章繼續:「……」


    他感覺自己又一次遭遇了連擊加暴擊。


    ……


    咦,他為什麽要說「又」?


    李飛章被發配往慶壽寺之後,他打禦史的那場風波漸漸平息了下來,除了言官們對這懲罰還算滿意之外,也因為另外一樁事爆出來,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這樁事的事發點不在京裏,而在千裏之外的湖廣行省下漢陽府。


    此時時令已進入十一月下旬,一場鵝毛大雪降落下來,一夜間將京都變成一座銀裝素裹的雪城,放眼望去,一片無垠的白,幾乎見不到異色。


    沐元瑜進宮早,她要走的這截路內侍們還沒來得及掃,鹿皮小靴踩在厚厚的雪地裏,沙沙作響。


    江懷遠和齊恆簡兩個國子監生出身普通一點,逢著講讀的日子一般都是最早來到學堂,今兒卻例了外,沐元瑜進殿的時候,隻見到了江懷遠一個人坐在最後。


    她哈著氣過去,有點奇怪地問道:「江兄,齊兄怎麽沒到?」


    江懷遠抬頭望見她,苦笑道:「病了,燒得人都起不來了,迷迷糊糊地還要穿衣服想來,我硬把他按下了,告訴舍監給他請了大夫。」


    沐元瑜理解地點頭:「難怪,這兩天是夠冷的,又落了這麽大雪。」


    說來她跟沐元茂的身體底子都還不錯,開初病過一場後,漸漸都適應了過來,再沒病過。


    說著話,三、四兩個皇子也走了進來,見到齊恆簡的位子空著,也都問了問。


    聽說他是病了,朱謹洵大人似的歎了口氣,道:「我早起去給父皇請安,聽到二皇兄身邊的林安來報,二皇兄也病了,常給二皇兄看病的張太醫開了藥,二皇兄那邊卻有兩味藥材用完了,所以進宮來要,父皇忙著人取了送去了。唉,幾時要是能找到個神醫,把二皇兄的病除了根讓他痊愈就好了,每年這麽鬧,太折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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