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惜月衣著都還很整齊,此刻縮在牆角裏,看著距岑永春有一段距離,但是,她出現在這裏本身已經是很不對勁了。


    於是方寒霄得到了確認。


    而從裏間望月失控的又哭又罵中,他也差不多拚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事由不複雜,岑永春飲過酒後,到這裏休息,徐家二姑娘惜月偷偷摸到了此處,正跟岑永春拉扯的時候,望月心疼夫婿,親自捧著一碗才熬好的醒酒湯來了,撞個正著。


    就鬧起來了。


    「都在這裏做什麽,偷奸耍滑的,個個拉去打上二十板子才好!」


    這是徐大太太匆匆趕到了,望月撞上這一幕以後,氣得發暈,沒空管別的,房外才圍上了那麽些人。


    現在徐大太太聞訊一來,她腦筋還是清醒的,第一時間要把不相幹的人都驅逐走。


    隻是下人們畏懼她,一窩蜂嚇跑了,方寒霄並不,他穩穩地站在門邊,動都不動。


    徐大太太不知他怎麽還會迴來,臉都青了:「三丫頭,三姑爺,你們別處坐坐去。」


    一時也來不及問他們的歸意。


    方寒霄不走,瑩月看他不走,就也不動。她忍不住往裏麵張望,心下吃驚又茫然,又還是有一點替惜月揪心——她怎麽會想起來這樣做,這是得罪死了徐大太太。


    正想著,忽覺胳膊被碰了碰。


    她抬頭,見方寒霄望著她,她也看方寒霄,感覺他似乎在對她使眼色——但是在表示什麽?


    這笨姑娘。


    方寒霄不看她了,目光轉開了一下,找到後麵的石楠,拍瑩月肩膀一下,叫她看。


    瑩月反應過來,覺得慚愧了,她就是容易走神,方寒霄就能很專注地替她記著她要辦的事。


    她就忙向徐大太太道:「太太,石楠的娘和弟弟還在這邊府裏,我想要了他們去,我買——」


    她想說她買也是可以的,忽然胳膊又被方寒霄撞了一下,她雖然不解,還是閉了嘴,轉頭又去看他。


    方寒霄卻沒有別的表示了,隻是環胸抱臂,倚靠著房門口,看著徐大太太。


    瑩月站在他旁邊,這麽一來,兩個人等於把房門堵住了。


    裏間望月的哭罵還在不斷響起,岑永春本來沒怎麽說話,他微醺又困,其實沒怎麽搞清楚情況,但被吵得煩了,加上看見方寒霄堵在外麵,之前才覺得望月大方,不想這時候鬧起來跟潑婦似的,他自己覺得打臉,這個臉在別人麵前還罷了,少年時的心結讓他覺得就是額外不能在方寒霄麵前打,張嘴忍不住喝了望月一句:「好了,我又沒幹什麽,你哪來這麽多話!」


    徐大太太聽見,立即心疼起來,要往裏闖,但方寒霄就是不讓,她不能直接撞他身上去,看熱鬧的下人都被她攆走了,她看看自己帶來的幾個丫頭,都不像是能撼動方寒霄的樣子,又煩又悶地隻能道:「——好了,什麽大不了的事,兩個下人,你要,給你就是了!」


    石楠歡唿一聲,掉頭就去找人了。


    方寒霄不急不躁,手掌一攤。


    徐大太太快氣炸了:「——身契,去把身契拿來!」


    一個啞巴,怎麽能這麽可惡!


    很快石楠把她兩個親人找來了,丫頭也跌跌撞撞飛跑著把身契取來了。


    這類家生子繁衍出來的後代,一般身契是不會去衙門上檔的,自家寫個就算完了,有的寫都不寫,反正不怕下人跑了,因為這些下人在外麵也沒有正當身份,完全是黑戶,跑出去的日子未必比在府中安穩。


    方寒霄看了一下,見無誤就塞給瑩月,同時終於把房門讓開了。


    徐大太太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


    他們鬧這種桃色家務,方寒霄是沒有興趣觀看的,示意瑩月可以走了。


    瑩月猶豫著,往那房門裏再看了一眼,她可以把兩個下人要走,可是她知道她沒有辦法管到惜月。而她從來比她有主意,這個主意,也是她自己拿的。


    她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低了頭,走了。


    迴程的車上,她才迴過些味來:她揣了一千兩的銀票來的,石楠那裏也兜了一包碎銀,結果,一文錢都沒花就把人要過來了?


    這當然不是巧合,也不是徐大太太發善心,隻是方寒霄時機卡得好。


    她隻曉得震驚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要堵截徐大太太。


    這個心機上的差距真是——


    咳,怎麽說,他有時候也壞得挺好的。


    迴到平江伯府以後,瑩月別無它事,日常還是看書。


    在徐家走過一遭,她發現自己心境上生出了一些變化,從前看過好多遍已經看膩的書,再看時,忽然又能看出些新鮮來。


    她說不出來這是為什麽,但心中同時又隱隱有一點清楚。


    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皆是文章學問,從前她缺這一環,惜月以捅刀的方式令她領悟了。


    惜月相比徐大太太沒有做很過分的事,她不恨她,她們沒有反目成仇,可是,她怪她,但她一邊怪著她,一邊覺得跟她迴不到從前了,一邊又還是有點擔心她,希望她不要太被徐大太太折磨。


    這種複雜又矛盾的心情是她從前沒有過的,沒經曆,她就不懂,有些文意,她就隻能走馬觀花地錯過了。


    她從書中得了感悟,迴過頭再審視自己與惜月之間,所得又不一樣。


    她沉思著,慢慢考慮起要不要讓人去徐家打聽一下那日的後續了。


    而這個時候,後續來了。


    岑永春主動上門來說的。


    這位世子爺娶望月為著什麽,就為了壓方寒霄一頭,能把這口氣出了比他娶妻本身對他的意義都大——他又不是沒娶過妻,兒子都有了,娶個續弦算多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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