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的忙辯解:「夫人也是不得已,都是為了老太爺的身體著想。」


    方寒霄眼神毫無變化,似乎聽進去,又似乎沒聽進去,隻是背著的手抽出來,向方慧招了招。


    方慧雖然跟他不和,但該識時務的時候還是識的,拉著瑩月就走:「大嫂我們進去,我看誰敢攔。」


    瑩月腳步微頓,但見方寒霄站著不動,沒有阻攔的意思,就有點磨蹭著跟了過去。


    錢家的急了:「大爺,這可不行——」


    方寒霄扭頭,不知他是做了什麽示意,一個原在屋簷下翻檢藥材的小廝站起走了來,笑道:「錢嫂子,你口口聲聲說別人會礙著老太爺養病,你在這大吵大鬧,還跟人打了起來,就不怕吵著老太爺了?你還是請出去吧。」


    他一行說一行動手撮弄著錢家的,竟是硬把她推出去了。


    錢家的氣得沒法,到底不敢在靜德院的門口吵鬧,一跺腳,轉身快速走了。


    方慧踮腳去看,道:「肯定跟二嬸娘告狀去了,哼。」


    抓住這空檔,瑩月向方寒霄道:「我想和泥說話。」


    方寒霄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轉身走了。


    瑩月忙跟上去,方慧不解,轉迴頭來也要跟著走,王氏拉住她,道:「大姑娘,大爺和大奶奶說話,那不是你聽的,你跟嬤嬤在這等一會。等大奶奶出來,要是大爺同意你帶大奶奶去給老太爺請安,你再去。」


    方慧不大樂意,不過還是勉強應了,她不想跟王氏在院子裏幹站,左右顧盼一下,很快跑屋簷底下看小廝翻藥材去了。


    瑩月跟著方寒霄進了一間耳房。


    一進門,瑩月就忙忙道:「窩想迴家。」


    她還沒有放棄這個想法,嫁給方寒霄太不可思議了,她來找方寒霄,就是覺得應該還有糾正的機會。


    方寒霄腳步一頓之後繼續走去桌邊,凡他在的地方必有紙筆,他很快寫了幾個字,推到桌邊。


    瑩月充滿希望地上前一看:不行。


    為什麽不行?


    被拒絕得太幹脆,瑩月急了:「窩家噗對——」


    她急起來語速快,一快就說不清楚了,還差點噴出口水來,她一窘,偷偷看一眼方寒霄,見他似乎沒有注意,忙把嘴閉上。


    桌上還有一支羊毫小筆,她靈機一動,伸手拿起來刷刷也寫:我家送我來騙你不對,可是你扣下我也不對,我告訴你,我大姐姐是裝病的,你把她換迴來就好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她這是把望月都賣了,從前她可萬沒有這個膽子。


    方寒霄目光掃過,眼中閃過無語——連告狀都能告得這麽毫無心計含量。


    他手腕擰轉,信筆迴她:真的?


    瑩月連忙點頭。


    方寒霄筆下不停,連著寫:那我不能要她。


    瑩月:……


    她反應過來了,這不是坐實了他的未婚妻不願意嫁給他?


    她後悔地把上一張紙揉掉,又寫:我是大姐姐的妹妹,我也不好,你把我送迴去,娶別人才好。


    方寒霄:不。


    這次拒絕比先還簡短幹脆,瑩月一看,不但急了,她還有點氣了,字都大了些:我要迴家!


    方寒霄筆走龍蛇:你已出嫁,此處就是你家。


    瑩月掙紮:可是應該嫁給你的是大姐姐。


    方寒霄終於多看了她的紙一眼,她情急之後,字跡不再似普通閨秀的娟細,筆畫轉折處的鏗鏘利落明顯起來,因其利落,看去別有一番舒心。


    這筆字不知怎麽練出來的,都說字如其人,倒也並不全然如此。


    因他有所停頓,瑩月以為他在抉擇,又燃起希望來,他和她的長姐定親時日太久了,她沒見過他,可在徐家提起他來,都是把他作為大姐夫來說的,現在忽然讓她替過來,她擰不過這個勁,隻覺得不可以,徐大太太要把她胡亂嫁的是別人,她不見得能這麽反彈,也許哭一場就認命了。


    她正這麽想的時候,就見他的筆動了:你清白已失,如何迴去。


    瑩月一下眼睛都嚇得瞪圓了——她她她怎麽就「清白已失」了?!


    「窩沒——!」


    方寒霄微微低頭看她,她澄澈的眼神一清到底,因為受了驚嚇,眼波顫動著,好似被偶然躍起小魚驚亂的山間溪水。


    瑩月這裏,是一下嚇過頭,待跟他眼神一碰,倏忽也就醒過神來:她昨晚是睡在新房裏的,一個姑娘家,這麽在外男府裏睡了一夜,還談什麽清白?可不就已失了。


    方寒霄在不在新房不能決定什麽,外人眼裏,就是這麽迴事,她要不服不認,那倒也還有一條路——自盡以全清白。


    也許能博別人對她的屍體歎一聲:原來貞烈。


    瑩月可不要!


    她打小長得隨便,女誡之類的教導受過一些——她也是因此識的字,但這種書枯燥得很,明顯沒有遊記話本有意思,她學是學過,完全有口無心,徐大太太不重視她,沒閑工夫抽查她的功課,既沒人管,她更糊弄了。


    所以該懂的規矩她懂,但往不往心裏去就是另一迴事了,簡單點說:她覺悟不高。


    叫她嫁給方寒霄她不願意,叫她為此以死明誌,她更不幹。


    方寒霄不看她了,低頭收拾起寫過的字紙來。他從她一覽無遺的表情上已經得到了答案,看來人單蠢一點未見得全是壞事,她這麽快找到出路,都有點出乎他意料。


    當然,對他來說,同樣也不是壞事。


    瑩月覺得自己還在掙紮中呢,還想問他為什麽要認下她,不過話到嘴邊,又頓住了,她直覺她問不出來真話。


    方寒霄以筆解釋過這個問題,但那無法解釋他異乎尋常的平靜,在婚姻大事上遭受這種欺騙,即便他不能用聲音表達出來憤怒,肢體總是可以的,摔個杯子踢個椅子,這些反應哪怕是裝也不難,可他一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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