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晚吟全然不知男人這些念頭,手肘撐在桌麵上,無奈地說起了這幾天爸爸媽媽和張遲舟之間發生的事。


    “外公說媽媽和張遲舟在一起更好。”


    “說實話,出於客觀,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我希望媽媽選擇一個對她好,一切都好的人做伴侶,但同時,我又有點心疼爸爸……”


    不知是不是靠得近的緣故,陸承驍今日,對薑晚吟的情緒感知格外敏銳,共情能力也格外強。


    “唉……陸承驍,我現在心裏特別沒底。”


    薑晚吟再次深深歎了口氣,下巴抵在桌麵上,滿眼的迷茫無奈。


    陸承驍眉心微皺了皺,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輕拍了拍薑晚吟的發頂,薄唇輕啟。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薑晚吟猛然扭頭看他,愣了愣。


    被埋在心底的委屈,終於在此刻浮上了心頭。


    她扁了扁嘴,努力不讓情緒外泄得太厲害。


    “雖然我一直以來,帶著個人色彩,擅自想象爸爸媽媽的愛情。”


    “但那都是支撐我以前的希望啊……”


    薑晚吟按了按發酸的眼角。


    “這麽多年了,雖然我的認知已經形成了,但我看著他們,心底總還是希望他們在一起,就像院長說的那樣。”


    “但我也明白,這是他們的人生,我不能因為我的希望,就引導幹涉,讓他們在一起。”


    “所以盡管我現在看著他們在推開彼此,也隻能尊重,遠觀……”


    薑晚吟唿出一口濁氣,把臉埋進手心裏。


    她希望他們選擇正確的,幸福的路。


    但又怕最後的結局不一樣……


    太心酸了。


    陸承驍清楚地感受著薑晚吟的焦慮和搖擺,沉聲安慰。


    “先別急。”


    “你從後世來,雖然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但從讓你隨母姓這一點看得出來,你父親一定很愛你母親。”


    在這個年代,家家戶戶生了孩子,幾乎都是隨父姓。


    隨母姓的,少之又少。


    聽到這,薑晚吟忍不住抬起頭看他,像是終於抓住了水麵上的浮木。


    “真的嗎?”


    陸承驍點點頭。


    “既然你能誕生,說明不管怎麽波折,結果也不會有變數。”


    薑晚吟頓了頓,豁然開朗。


    是啊,單就爸媽感情這件事來說,隻要沒有她這樣來自未來的變數強行介入,順應原本的發展,結局是不會變的。


    她一定會出生。


    既然結局既定,那麽現在的過程不論怎麽發展,又有什麽好焦慮的呢。


    薑晚吟心底清明多了。


    她抬起頭。


    幽暗的燈光下,陸承驍依舊是那副冷靜沉穩的模樣,微微朝她的方向偏著頭。


    可她能感覺得到,他雖然沒什麽表情,卻像是一直在注意她的情緒和反應。


    薑晚吟之前總覺得他性格又冷又悶,現在倒是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


    陸承驍似乎感覺到了,薄唇動了動。


    “在看什麽?”


    薑晚吟唇角向上抿出一個弧度。


    “我在想,要把你抓去我們那個年代當帥哥療愈師,我肯定賺翻了。”


    “你這種成熟穩重型的,又洞察人心,絕對很有市場。”


    陸承驍:……


    他起身,徑直走向外麵,打了桶水,將薑晚吟帶來的碗洗幹淨。


    男人又摸索著迴屋,放在她麵前,提醒。


    “時間不早了。”


    薑晚吟看了一眼外麵天色,這才想起正事。


    “對哦,我明天還要陪外婆媽媽他們去出攤呢!”


    再不迴去,就睡不了幾個小時了!


    薑晚吟趕忙抱起碗起身。


    “那我就先走了,你還是個病人,也快點休息啊!”


    “嗯。”


    他應了一聲,聽著她邁出門檻,隨即抬手摸向桌上的煤油燈。


    薑晚吟迴頭關門的瞬間,恰好看見陸承驍將煤油燈吹滅。


    眨眼間最後一絲暗黃色的光亮,也消失在他纏著紗布的臉上。


    她思緒有一瞬間的停頓,手卻先大腦一步,拉上了門。


    將那黑暗中獨自矗立的身影徹底隔絕。


    可那孤寂的影子,卻好像瞬間映進了她心裏。


    薑晚吟心裏像是突然空了一下,並沒有立刻離開,在原地愣了片刻。


    她這才意識到,他的世界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光。


    對他來說,每一天都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


    他獨自一人時,根本不需要點燈。


    這盞燈,今晚隻是為她而點。


    可為什麽每次來的時候,他的房間都是亮著的?


    是他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才點上的嗎?


    她走了,他便毫無留戀地吹滅。


    薑晚吟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她竟然莫名生出一種想留下來陪他的衝動。


    猶豫許久,薑晚吟終歸還是歎了口氣。


    她不能留下來,也沒有理由留下來。


    薑晚吟垂眸,勉強收拾了一下情緒,轉頭走向外公所站的位置。


    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隻要陸承驍好好的,能和她家人一樣不會早死。


    未來等待他的,就會是他期待中逐漸走向文明富強的國家,開放包容的生活。


    到時,他也不用再像這樣過著每天提防謹慎的日子了。


    等待他的,會是一片明亮的好日子。


    應該會吧。


    薑晚吟抬頭望了一眼月色。


    圓月皎潔的月輝布滿天空,一片澄亮。


    薑晚吟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對外公笑笑。


    “薑叔,咱們迴去吧。”


    她沒看見的是,在她收迴視線的那一瞬間。


    兩片不知從何而來的雲,悄悄擋住了月光。


    原本明朗的夜空多出了絲絲陰翳,沉悶悶的。


    薑淮章剛剛是熄了燈的,和薑晚吟重新啟程迴家,這才從口袋裏摸出火柴,又將燈重新點上。


    他特意將燈端得低了些,另一隻手虛虛護在薑晚吟背後。


    他邊走還邊時不時提醒。


    “注意腳下,這裏路不平,小心摔倒。”


    語調慈愛,一如對待女兒薑嬋音時的模樣。


    薑晚吟心頭暖意浮動,不時側頭看看外公,格外珍惜地走完了這段路。


    迴到家,兩人洗了把臉,便爭分奪秒地休息去了。


    再醒來,窗外已是晨光明媚。


    薑晚吟轉過頭一看,媽媽睡的半邊早已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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