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著河穀出山。天氣也越來越暖和了。


    峽穀裏的臘梅已開到尾聲,細葉漸漸地包覆了花朵。


    草木有靈,對天地的感知很敏銳。


    草木有情,對人類的迴饋更無私。


    一行人在太行山裏行走,雖是冬日,仍覺滿目舒暢,處處皆景。


    “一折青山一扇屏,一灣碧水一條琴。”皇上心情大好,不禁在馬上吟起詩來。


    大好河山,如詩如畫。若不是身臨其境,他人描述實難體驗。


    劉鳳岡馬上吹起了笛子,雲朵唱起了民謠。


    大家在馬上一邊走一邊曬著太陽,很是愜意。


    海青把沈又希和童鈺叫到一邊,悄聲說:“查家出事了。”


    “哪個查家?”沈又希問。


    “還有哪個查家?水西莊的查家。”童鈺說,“還是出事了。”


    “昨晚在皇上的房裏,聽馬爾佳報,說是人都帶到囚車上了,查姑娘也在囚車上。”海青說。


    “查姑娘也在囚車上?”童鈺說,“她是梅嬉的朋友。梅嬉肯定也知道消息了。我得去一趟。”


    “為什麽?”沈又希問。


    沈又希覺得自己總是後知後覺。


    “因為那個大銅鼎。”海青說。


    “大銅鼎?可舉國上下,私自造鼎的多了去了。不差一個查家呀!何至於鬧到這樣田地?”沈又希說。


    “因為是水西莊。”童鈺說。


    童鈺努了努嘴,“要不要跟鳳岡說一聲?”


    沈又希打馬到劉鳳岡跟前,以手握拳,放在嘴巴上輕輕咳嗽了兩聲。


    劉鳳岡知道有事情要說。


    一曲吹完,說:“皇上,今兒太陽是真好!要不您也來一曲?”


    沒等皇上開口,馬爾佳就遞上了一支玉笛。


    皇上心情很不錯,笑眯眯地接過來,橫在嘴邊,一曲《高山流水》響在山水間。


    劉鳳岡聽說查家出事,尤其是聽說查如意也在囚車上,急得不行。


    “怎麽辦?鈺兒?”幾個人都遠在天邊,鞭長莫及呀!


    “不急!你立刻給你爹寫封信,把情況跟他說清楚。讓他在京裏想想辦法。我想,我得去救查姑娘了。”


    “我也得去。”劉鳳岡說。


    “鈺兒可以去。你怎麽去?你跟皇上怎麽說?”海青見劉鳳岡頭上冒火,給了他一瓢冷水。


    “是呀!咱就是質子。質子不在皇上身邊,皇上心裏不安。”沈又希說。


    童鈺把幾個人弄上了馬車。


    從懷裏掏出筆在大家麵前晃了晃,對大家說:“這是梅嬉送我的。現在派上用場了。”


    他在車壁上照著劉鳳岡畫了一幅畫像。馬車裏出現了兩個劉鳳岡。


    幾個人捂著張大的嘴巴。


    “我也不知道‘他’能撐多久。你看著辦吧!能瞞多久是多久!”童鈺對海青說。


    說完拉著劉鳳岡消失了。


    海青看著靈魂出竅的童鈺和一個假鳳岡,問沈又希:“咱們要怎麽辦?”


    “看著辦啊!”沈又希說。


    “嗯~~嗯!看著辦。”海青說。


    童劉二人出了山。


    “鈺兒,不如再畫兩匹馬,一人一騎?”劉鳳岡說。


    有何不可?童鈺畫了兩匹追風。


    “太爽了!”劉鳳岡騎上追風,狂奔而去。


    他們在水西莊停了下來。


    整個水西莊,空無一人,各個門上,都貼著大大的封條。


    他們到了博物館,那個大銅鼎還在原地,下麵的“木旦”二字已經不在了,代之以國花牡丹圖案。


    就是說,這個“罪魁禍首”並沒有隨著一起進京。事情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兩人出了博物館,正好見到梅嬉從另一邊過來。


    “你們也來了?”梅嬉見到童鈺,臉上浮起笑容。


    “你可見到查無意姑娘了?”劉鳳岡問。


    “他們走了有三日了。”梅嬉說,“查姑娘還好。隻是查日乾,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怕是撐不住。”


    “撐不住也得先撐著了。”童鈺說。


    “查氏是大族。查家的事情,應該是皇上授意的。想來,也不是為了要命吧?”梅嬉說。


    其他兩人點頭。所以,解鈴還需係鈴人。


    聽梅嬉說 查日乾已經跟朝廷寫了折子,要在北京為太後修一座園子,三個水西莊那麽大。另外,每年七成的營收上繳國庫,作為朝廷軍費開支。


    七成的營收?!皇上是不是還沒有看到這折子?


    怎麽可能沒看到?行在的人天天整理公務忙到半夜呢!


    “鈺兒,我先迴京。找父親商量商量。”劉鳳岡說。


    “你去吧!我和梅嬉會一路護著查姑娘的。”童鈺說。


    劉鳳岡打馬而去。


    “他是不是喜歡上查無意了?”梅嬉問。


    “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說話也是沒幾句正經,其實最正經的就是他。從沒見他對哪個姑娘上心過。這次大約是遇到克星了!你瞧他那緊張的樣兒,就知道,查無意在他心裏的分量了。”童鈺說。


    梅嬉點點頭。


    “那我在你心裏的分量是多少?三兩還是六兩?”過了片刻,梅嬉反問。


    “六兩吧。”童鈺看了看梅嬉,認真地說。


    “隻有六兩?你為什麽不說重如泰山什麽的,哄哄我?”梅嬉抬起手,作勢欲打他。


    “我這就是在哄你啊!”童鈺抓住了梅嬉的手腕,說:“你想啊,人的心髒才多重啊,最多六兩,是吧?你就是我全部的心髒啊!”


    梅嬉不語。


    “不滿意?好,你在我心裏重如泰山,不,十個泰山。可以吧?”童鈺作投降狀。


    梅嬉還是不語。


    “好吧,你就是五指山,我就是孫猴子,好不好?永遠在你的五指山裏。”童鈺順勢把梅嬉裹進了自己的懷裏。


    梅嬉頭靠在他的胸前,偷笑。心說,你的心有六兩?心真大!


    兩人同騎一匹馬,去追趕查氏囚車隊。


    再來看海青這邊。


    馬車裏一個躺著, 一個坐著。


    沈又希和海青卻如臨大敵一般,盯著他們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出氣兒,人就消失了。


    “要不,咱們騎馬,把他倆留在車裏?”沈又希說。


    這樣一來,皇上問起來,也好隨時應答,免了他們來馬車裏找人。


    “算了。我在馬上,你在車上。”沈又希又改了主意。


    “行。”


    海青盯著這個畫出來的劉鳳岡,很想上去摸一下,到底沒有脈搏,有沒有唿吸和心跳,皮膚是不是有彈性,有溫度。


    手癢得緊!卻不敢貿然出手。他怕自己一摸,這“劉鳳岡”就消失了。


    於是,很鄭重地衝“劉鳳岡”笑了笑,咳嗽一聲,說:“你好!我叫海青。”


    對麵的“劉鳳岡”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正襟危坐,眼也不眨一下。


    海青在他麵前擺了擺手,他也一動不動。


    “大約就是這樣子了。”心裏有底後,海青就不再拘著了。


    沈又希在馬上,一直關注著皇上的一舉一動,生怕他一個迴頭,問,四個人呢?


    巴雅這幾天很沉默。尤其是不願意見到雲朵。所以,她就遠遠的躲著幾個人。


    周高高不在了,她一個人感覺好孤單,甚至有了想迴家的念頭。


    雲朵倒是沒心沒肺,少爺長少爺短地圍著沈又希。


    “雲朵,你能不能不叫我少爺啊?”


    “不叫你少爺,那叫你什麽?我可不能連名帶姓地叫你。”雲朵望了望前麵的巴雅,“巴雅姐姐可以這麽叫。我不能。”


    “你也可以。我不會拿你當我的丫頭使喚的。”沈又希說。


    “少爺不拿我當丫頭,是嫌棄我嗎?我是沒讀過多少書,但我幹活挺好的。你就讓我幹活就行。”雲朵說。


    “雲朵,你不是別人的奴隸。你是自由的。拿出剛認識我的時候,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來。”沈又希說。


    “少爺喜歡這樣的我?”雲朵問。


    隻要是你,我都喜歡。重點是你,不是怎樣的你!


    但他沒辦法把心裏話告訴她。


    “嗯!你說自己讀書少,我可以教你讀書啊!你要是嫌我教得不好,童鈺、劉鳳風、海青,他們學問都很好的。”沈又希說。


    雲朵看著沈又希笑,悄聲說:“少爺,你不要對我太好了。我怕你對我太好,我在你身邊待不長。”


    沈又希沒聽懂,問:“為什麽?”


    雲朵看了看前麵的巴雅,小聲說:“姐姐會不高興的。”


    沈又希閉了嘴。


    這兩天巴雅情緒很不好,他看出來了,但他懶得去安慰她。


    甚至有意冷淡她。


    半晌,他才開口:“小小年紀,心思太多可不好。”


    “少爺不喜歡心思多嗎?可巴雅姐姐就有很多心思哦!”雲朵湊近了沈又希的耳朵,壓低聲音問。


    輕輕的微熱的氣息,混和著一種說不清楚的味道,直撲向沈又希,他忽然紅了臉,連耳朵也紅了起來。


    不知道這雲朵到底是太聰明呢還是太傻。有些事情,比如皇上送她玉佩,她表現得很不以為然。有些事情,比如巴雅,她又表現得很敏銳。


    沈又希看了看雲朵,悄聲問:“你喜歡巴雅嗎?”


    “少爺喜歡巴雅,雲朵就喜歡巴雅。”她迴答得天衣無縫,一點兒也不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雲朵和巴雅,兩個女孩子,如果讓大人們選,他們一定會選擇巴雅吧。


    但是,無論如何,沈又希以後都不能再讓雲朵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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