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又犯病了吧?”劉鳳岡看著還在昏睡中的童鈺,問海青。


    “你們準備好了嗎?要起程了。”沈又希過來問。


    “能不能叫醒他?”劉鳳岡問海青。


    海青試著搖了搖童鈺,沒動靜。


    劉鳳岡在他的鼻子下邊試了試,出熱氣呢,沒事兒。


    “要不這樣。你們先走,留一輛馬車給我們。我等他醒了,來追你們。”海青說。


    “要不,扛上馬車,一起走?”沈又希說。


    三個人,你看我, 我看你。無法決斷。


    巴雅衝進來,說:“哎呀,就讓他在馬車上繼續睡嘛!”說著拿了一條毯子,把人給裹了起來,喊沈又希把童鈺扛上馬車。


    恰此時,興龍寺的住持如麒過來送皇上,見此情景,吩咐把人放平在馬車上,掐著童鈺的人中,口中念念有詞。他正在唿喚童鈺迴來。


    童鈺哪裏舍得迴來?他此刻正與梅嬉難舍難分呢!


    一轉眼三年書院生活就結束了。大家都迴家準備開年科考。


    童鈺和梅嬉也收拾完畢,準備迴家了。


    他們去了曾經去過的集市,吃喜歡小吃,在茶攤上逗留,聽戲。


    他們去先生家裏,幫著做些雜事,順便再蹭蹭飯。


    他們去藏書樓,把看過的書再撫摸一遍。


    他們在書院的角落裏,指著牆說,從這裏翻出去幾迴。


    他們把井邊的枯葉都掃幹淨,把該換的井繩都換下來。


    還是不想走。不想走。太多美好的東西,留在這裏。


    他們相約春天要來山上摘新茶,夏天要去井邊冰西瓜,秋天要來山上揀板栗,冬天要來折臘梅。


    童鈺說:“等我。二月初二,我去你家提親。”


    梅嬉說:“二月初二,我在家裏等著。”


    他們去興龍寺跟照見大師告別。


    照見說:“還不到告別的時候。不急。且坐下來喝喝茶吧。”


    兩人相互看了看,坐下來喝茶。


    照見不說話,他們兩個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地坐著喝茶。


    時間仿佛不在,空間仿佛不在,他們仿佛也不在。


    一種寧靜的喜悅,圍繞著他們,消彌了離別帶來的所有情緒。


    “師父,坐在這裏,我心裏好歡喜。”梅嬉說。


    “因為你頭腦裏沒有念頭。”照見說。


    “師父,離開這裏,我滿腦袋全是念頭。要想沒念頭,必須在這裏,是嗎?”梅嬉問。


    “心有掛礙,在哪裏都不會開心。”照見說。


    “此刻我心無掛礙嗎?”梅嬉在心裏問自己。


    “你可有掛持礙?”照見問。


    “沒有。”梅嬉看了看身邊的童鈺。搖了搖頭。


    是啊,還有什麽掛礙?重要的人就在身邊,重要的事指日可待,人生還有什麽掛礙?


    照見看了看兩人,沉默。


    梁山伯與祝英台分手後,馬不停蹄往家趕。他要迴家準備向祝英台提親呢。


    這邊廂,英台迴家與父母商議與馬家退親。祝馬兩家世交,父親自然是不同意的。


    “除非我死!除非你死!不然,這親,不可能退。”一向溺愛英台的父親,忽然變得鐵麵無私,冷酷無情。


    怎麽辦?這二月二可是近在眼前,不能等山伯人來了,我的麻煩事還沒解決吧?


    英台無計可施,愁得茶飯不思。


    恰巧馬文才聽說英台求學歸來,偷偷來看她。聽說英台要退親,他雖然難過,失落,但為英台著想,他接受了這個現實。


    “那梁山伯何許人啊?讓妹妹這樣放不下?”雖說“大丈夫何患無妻?”,但馬文才還是不甘心。


    馬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我馬文才本人也是一表人才,雖說不上是滿腹經綸,但中個舉人是沒有問題的。有哪點配不上啊?


    英台把她與梁山伯相遇、相知、相愛的前前後後都詳細地講給馬文才聽。


    開始呢,馬文才是滿口酸醋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當他聽說,梁山伯有個和英台一樣的胎記的時候,釋然了。這是天意!


    他從小跟英台就要好,也算無話不說的知己。若無意外,他們應該會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吧?


    當初她要去封龍書院,祝父無論如何不允。英台央著馬文才去說服了祝父,她才得以在封龍書院讀書三載。其實女子扮男裝去讀書的也不少,是個平常事。奈何人生無常,橫空裏殺出來一個梁山伯,把他們十幾年的情感全衝走了。


    “那個人,他身上存著我的心。你知道嗎?”英台說,“自從遇見他,我再也沒有發過病,再也沒有暈倒過。聽著他的心跳,就好像是聽著自己的心跳。”


    至此,他才明白,打敗他的,不是人,是那塊該死的,一模一樣的胎記!


    還傷心嗎?後天如何打敗先天?既然不能,何必傷心?


    這大約就是天意!天意要成全兩個人,他馬文才為何不允?


    馬文才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安慰好了,開始替英台想辦法。


    “這樣明著退親,怕是你家我家都不會答應。”馬文才說。


    “那要怎麽辦?難道真的要我死嗎?”英台說。


    “死?”馬文才忽然靈光一閃,“這倒是個好辦法。”


    兩人一合計,將計就計,來個“假死”。


    於是,馬文才麵見嶽父,請求二月二與英台完婚。祝父正愁著如何把女兒體麵地送到馬家呢,既然愛婿開口了,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二月二這天,馬家敲鑼打鼓、盛大鋪排來接親,結果卻得知,英台在半夜死了。


    “英台生是馬家人,死也是馬家人。”馬文才執意要帶英台走。


    祝家無奈,隻得依了。


    抬著假死的英台,恰好在半路上遇到來提親的梁山伯。


    梁山伯聽聞英台死訊,昏死過去。待醒來,懇求馬文才,讓自己把英台帶走。


    “英台是我馬文才明媒正娶的妻,憑什麽讓你把她帶走?”馬文才故意刁難梁山伯。


    梁山伯:“我與英台發過誓,生同寢,死同穴。”


    馬文才:“英台死了,你要與她一起死?”


    梁山伯:“是。死同穴。”


    馬文才:“那好,你把穴先挖好,挖好了我把你們一起埋了。”


    梁山伯就近找了一個地方,挖好了坑,買好棺材,自己給自己穿上壽衣,還幫英台也準備了壽衣。一應準備停當,就躺進了棺材,一心等著跟英台死同穴。


    馬文才對梁山伯不知道是什麽心情。明明這個是搶走自己老婆的人,卻無端地生出了敬意。還有同情,同情他們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隻能出此下策。


    反正吧,就是梁山伯過關了。馬文才這才領著他去見祝英台,把兩人悄悄地送走。


    送去哪?自然是封龍山。


    這倒是應了老和尚的話:“還不到告別的時候。”


    坊間開始流傳“祝英台死嫁馬文才”的故事,說這馬文才重情重義,沒過門的妻子死了,硬是抬迴自家安葬。對殉情的梁山伯,是隻字未提。


    白樸聽說了這個故事,傷心不已,憤恨不已。我封龍書院一大好男兒,明明前途光明,未來可期,卻栽在一段感情上,實在傷心可惜!更可恨的是,明明梁祝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恨那馬文才不通情理,狗仗人勢,逼死了祝英台,這才讓梁山伯殉了情。於是他寫了一個劇本,叫《祝英台死嫁梁山伯》,還花錢印成了書,到處散播。


    故事說,這祝英台女扮男裝,在書院讀書,與梁山伯同窗三年,情深似海,臨了訂下盟約,生同寢死同穴。奈何英台與馬文才有婚約在身,山伯求娶被拒,病而不起,沉屙不治,一命嗚唿。英台被迫嫁與馬家,路過梁山伯的墳前,執意下轎,哭拜亡靈,心亡而死。後被人合葬一處,雙雙化蝶。


    反正吧,故事情節大差不差,把梁祝二人感情一番美化,把馬文才、祝父一番醜化,這才解了白樸心頭恨。


    沒想到,這個悲劇引起了廣泛同情,一時間梁祝的美好愛情故事在坊間熱了起來,不僅帶火了說書的,還帶火了唱戲的,還帶火了彈琴的。根據這個故事,創作的二胡《梁祝》淒婉動人,創作的戲曲《化蝶》場場爆滿。


    估計白樸自己都很意外,自己不過是替同窗打抱不平,倒因此賺了不少銀子,還成為當代著名的劇作家。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難怪老人們會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書這個東西,主觀性太強了。而真理,往往是要靠心體會的。


    夢遊的童鈺,大約是在封龍山樂不思蜀,不想迴來。如麒住持使盡了手段,也喚不醒他。


    還是乾隆幹脆,叫人拿來一碗冷水,劈麵潑了過去,大聲說:“快給我迴來!”


    童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醒來。


    醒來看見劉鳳岡,衝著他莫名其妙地笑個不停。


    眾人駭然。怕是這家夥夢遊出了問題,腦袋壞掉了?幾時見他當著皇上的麵這麽放肆地笑過?


    問他是不是夢遊看到了好笑的事情,他點頭。


    然後他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新改版的《梁祝》。


    眾人呢,覺得他大約是夢遊時腦細胞受了傷,有些傻了,姑且一聽吧。


    呃,這裏說個題外話。話說,這馬文才,你們道是誰?哈哈,是那黑衣人楊之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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