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讓她知道那樣的自己。


    “沒什麽的,大概是一些不太好的記憶,模模糊糊的,還是想不太起來……”他緩了緩情緒,這樣說道。


    腦海之中似乎有著什麽人在尖笑,那聲音中帶著鄙夷,帶著嘲笑,又帶著濃濃的不懷好意,仿佛是在說——


    真可笑啊。


    太可笑了!


    你在自欺欺人!


    他蹙著眉頭害怕地望了望四周,卻什麽也沒發現,那聲音仿佛就是憑空出現在他腦海中的。


    難道這又是記憶當中的聲音嗎?


    “露露……”他將頭依偎著靠在她的肩上,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哽咽著道,“我真的好擔心我的過往,我感覺那是很痛苦的經曆,或許我其實並不是什麽好人……”


    露西婭歎息一聲,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用哄著的口吻說道:“初陽,不管以前的你是什麽樣子的,如今你已經忘卻了曾經的一切,也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隻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初陽悶悶地“嗯”了一聲。


    於是,腦海中的聲音又在笑了。


    好難聽,好討厭,好刺耳。


    但他更多的是恐懼,是不敢麵對。


    他的過往究竟是怎麽樣的呢?


    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真的真的,不想知道。


    他們就這樣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久久不動。


    不知何時,天色漸漸的變暗了,月亮高高掛在天邊,灑下皎潔無瑕的淡銀色月光,朦朧的月光籠罩了這片大海,也溫柔地撫摸著他們。


    忽有海風吹起了他們的發絲,那風所過之處,冰涼卻輕柔。


    風?


    怎麽會有風。


    露西婭眼睛微眯,看向那被月色照耀下的球體內壁,忽然察覺到了有什麽細微的不同,微微鬆開手,她問道:“現在好一些了嗎?”


    初陽露出了個笑容,說道:“謝謝露露,我感覺好了很多了。”


    “嗯,那就好。”露西婭說著便站了起來,凝眸觀察了一圈內壁,然後摸向她覺得很奇怪的地方,這一摸,她便大吃了一驚——


    她的手竟然摸到了外頭!


    大泡泡的內壁不知何時已經缺了一角!


    “初陽,我們好像……”


    “可以出去了!”


    泡泡似乎正在逐漸地消散,已經是不穩。


    露西婭抱著初陽從那處缺口躍了出去,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外頭的新鮮空氣可真好聞呀!


    懷中的初陽麵色通紅,一隻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時不時地偷瞄她一眼,然後又將頭埋在她的懷中。


    露西婭不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隻是——


    初陽他又不會魔法。


    在這片浩瀚的大海之上,他根本無法行走立足。


    思來想去,她還是隻能夠抱著他。


    接下來她決定直接去往精靈國。


    這樣做原因有三。


    第一,大海漫無邊際,她並不知道弗洛他們所處的位置尋人並不方便。


    第二,若是他們聰明,應該會去精靈國尋求精靈的幫助來找他們,這樣他們或許會在途中遇上。


    第三,如果她先一步到了精靈國,或許還能反過來讓人去找他們。


    這樣想著,她便抱著初陽向著精靈國的方位奔跑起來。


    月色下的少女輕盈地在海麵之上奔跑著,宛如海中精靈一般靈動美麗。


    少年癡癡地望著她,在這樣的靜謐美好之中,逐漸閉上了雙眼,進入了沉沉夢鄉。


    或許因為白天事情的影響,這個覺睡得不太安穩,也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就不受神的眷顧,神不願意他過得安寧。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是被噩夢驚醒的,然而當他清醒後,卻記不得自己夢了什麽了。


    刺眼的陽光照射了進來,他眼睛微眯地看著這明亮的光,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我……怎麽在這裏?”


    “你終於醒了!”趴在床邊守著的弗洛驚喜地大喊,“昨天看你睡得那麽沉,我們便沒有將你喊醒,聽說你好幾天沒吃飯,餓壞了吧?外頭已經熱好了吃的。”


    初陽心中一暖,但麵上依舊困惑:“我們之前不是在海上嗎?我和露露……”


    弗洛解釋說道:“昨日我們本想最後尋找一圈就前往精靈國的,畢竟我們隻有兩個人,若是能夠得到精靈國的幫助,尋起你們來也會更方便一些。隻是沒想到,正巧就在這最後一圈裏遇到了你們!而且還是我最先發現的呢!”


    “當時她抱著你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們一見到她就連忙喊她上船了。”


    “哎,你們可真是擔心死我們了!好幾天我都吃不好,睡不好呢!”


    一番交談過後,弗洛便領著初陽去吃飯。


    “露西婭小姐特意用船上的東西為你煮了一碗麵。”弗洛捧出了小廚房中還溫著的麵擱到了桌子上,羨慕地說道,“我可還沒有吃過她煮的麵呢……你真是有口福了!也不知道她做的東西好不好吃?”


    “快嚐嚐看吧。露西婭小姐說了,你餓了那麽多天不適合吃一些重油的東西,吃點清淡的麵最是暖胃。”


    初陽坐到了桌子上,垂眸看向麵前的麵,眸中漫起點點星光。


    也不知為何,他有點想哭。


    默不作聲,一口一口地將那些麵吃完,他才說道:“還有嗎?”


    “啊?你的胃口這麽大的嗎?”弗洛驚訝地說道。


    “我,我隻是覺得很好吃,還想再吃……”


    “可惜想吃也沒有了哦,露西婭小姐隻煮了這一碗,不過你若是去和她說你還想吃,她或許還會給你做的。”


    “沒有的話,就算了……”他喃喃地說道,有些出神的,看著已經空了的碗。


    弗洛奇怪地打量著他,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嗎?我怎麽感覺你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你不開心嗎?”他試探著問。


    初陽隻是搖頭,說道:“我有些累了,想迴房間休息了。”


    “那好吧,我已經聽說了這些天你們被困在一個古怪的大泡泡之中,肯定是很累很辛苦的,接下來你就好好休息吧,很快就要抵達精靈國了……”


    太陽升起,然後又一點點的落下,然後又升起。


    初陽從床上醒來,透過窗戶,看著窗外已經漸漸泛白了的天,看著那冉冉升起的太陽,看著那由暗轉白的世界,那光影的變化奇妙得不像真實,但卻的的確確是真實。


    他出神地想著:有時候黑暗和光明僅是在一念之間,但一旦墜入了黑暗,想要成為光明,卻是難於登天。


    黑暗與光明,就像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它的中間有著一條深深的鴻溝,難以逾越。


    他看著看著,忽然就落下了一滴淚。


    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流淚,他隻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很難受。


    排山倒海的痛苦就像是那逐漸遍布世界的陽光一般,要將他淹沒。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那溜進屋中的陽光,可是才剛伸出,目光一頓,停留在他手上戴著的白色手套上,於是,他又惶恐般地收迴。


    哪怕他的記憶還未複蘇,可他卻覺得光明離他很遙遠。


    他不配擁有光明。


    他也不喜歡日出。


    他真的好想讓時光靜止——


    停留在這片大海,停留在昨日,不再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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