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岱垂著腦袋,依舊不言。


    “春宵閣的花魁,是怎麽迴事兒?”秦氏至今不信,這是自己孫兒能做出來的事。


    宋岱低聲迴應:“是您聽到的那樣。”


    秦氏聞言,氣的渾身發抖,還好扶住了一旁的桌子,她正聲問道:“是怎樣?”


    宋岱深吸了口氣,掩下了麵上的悲傷,換上一股不服氣的樣子,抬起頭來,訕訕的迴道:“是孫兒的花銀子養的。”


    秦氏顫抖的手,指著他問道:“你再說一遍?”


    宋岱故意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過的麵龐,帶著一絲委屈說道:“這在長安城的富貴人家,不是稀鬆平常的事嗎?”


    秦氏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帶著一絲悲涼,無奈的說道:“我怎麽會教出來你這樣的孩子?”


    宋岱見狀,連忙跪著行至祖母身側,想要幫她捋順那口氣。


    不料,秦氏順勢將他推開,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兒,往後你也不是我的孫兒。”


    “祖母,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給孫兒麵子。”


    “她與賀尚書家的賀瑤當著眾人的麵爭吵,她還當著陸安他們的麵,不讓孫兒打馬球。”


    秦氏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孫子,如今像一個小家子的婦人一般絮絮叨叨,心中悲涼。


    “嬌兒同我說了,是賀瑤當著眾人的麵羞辱藜兒,藜兒才迴還她的。”


    “她不讓你打馬球,也是擔心你的傷勢未好利落。”


    “你這孩子,怎變得如此糊塗……”秦氏無奈的說道。


    宋岱盤算著時間,常華原和韓牧他們要到了,便借機說道:“祖母,孫兒想將春宵閣的那姑娘納入府中……”


    話未說完,秦氏的手‘啪’的拍在了桌子上,聲色嚴厲的說道:“想都別想,除非我這老婆子死了。”


    宋岱聞言,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冷冷的說道:“自小,祖母便教我刻苦讀書,光耀門楣。成親時,也為我安排的是您相中的女子。”


    “自小到大,祖母可有一次問過,我想要什麽?”


    最後一句話說完之時,他甚至於冷笑了一下。


    秦氏愣住,她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孫兒,竟不知會聽到如此言辭。


    沉默了片刻後,秦氏緩緩起身,往門口邁去。


    在雙手觸到門栓的時候,秦氏悲涼的聲音想起:“意兒,你從三歲時便跟著我,如今二十有二,十九年,我竟不知你是如此想的。”


    “往後,你的事情你自己來定。”


    “可藜兒,她是我拍板定下的婚事,我自是要護著的。”


    說完,秦氏開門離開。


    寒風灌入屋中。


    宋岱起身,看著祖母蹣跚的腳步向望月台外走著。


    心中的悲痛湧起。


    不過是兩日,他便將自己最愛的兩個人的心都傷透了。


    ……


    常華原和韓牧來的時候,宋岱靜靜的坐在書案前。


    常華原,是前朝太醫院的一名吏目。


    年輕有為,剛入太醫院不久,便經曆了兵荒馬亂。


    在戰亂中,險些喪了性命,恰巧遇到了宋岱的祖父將其救下。


    自此,便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戰亂中,常華原的家人盡數失去,隻留下他一人。


    從此,便開始雲遊山水間,不再記掛官職。


    這些,是前些時日,宋岱從祖母口中得知的。


    那時起,他便想到了托付祖母和鄭藜之人,常華原和韓牧,再合適不過。


    “不知宋世子,找老夫前來,所為何事?”


    宋岱起身,示意下人出去,將門合上。


    待一切歸於安靜後,宋岱才緩緩開口:“宋某,想將祖母和藜兒托於二位,不知可否?”


    常華原一聽,愣了一下,反問:“宋世子為何如此說?”


    宋岱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二位坐下。


    待坐下後,宋岱幫二位斟了茶水,才開口說道:“二位或許不知,陛下昨夜已經駕崩。”


    常華原和韓牧聽完,麵上震驚之情難掩。


    “那為何還不發國喪?”常華原問道。


    宋岱搖搖頭迴答:“或許是在新帝登基上出了問題。”


    “父親昨夜前去,到現在還未歸來。”


    常華原點點頭,未再多問什麽。


    常華原這些年雖然潛心問佛,但是三皇子趙珂,他多少也是了解些的。


    韓牧當年科舉之事,常華原也是清楚。


    “宋世子,需要我和師父做什麽嗎?”韓牧昨日已受過宋岱所托,自是知道個中緣由,一定非同小可。


    “若三皇子趙珂登基,需要二位帶著祖母和藜兒離開長安城,從此隱姓埋名護她們周全。”宋岱看向二位,沉聲說道。


    “那世子呢?”


    聽到這個問題,宋岱看向常華原,低聲說道:“常伯父是經過山河破碎之人,想必更加清楚若國不將國,那千萬個家也將不再有家。”


    “所以,我要為大盛的家國安寧留下來。”


    常華原和韓牧自是不明白宋岱所說,具體是為何事,但能聽出來,這些事關黨爭。


    或,事關國之安穩。


    “當年,我承蒙宋家恩情,被救。如今,是報恩的時候了。”常華原應下。


    宋岱起身,拱手彎腰行禮:“常伯父,大恩不言謝。”


    “要等到何時?”常華原問道。


    “還望二位在崇化坊等我的消息。”


    “好。”


    “常伯父,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世子但說無妨。”


    “可有假死之藥?”


    “有。”


    “是否會對身子有損傷?”


    常華原捋了捋胡須,笑道:“老夫的醫術,世子爺還不放心嗎?


    宋岱笑了笑,而後搖搖頭,沉聲說道:“我對不起藜兒,她眼下身子弱,定不能再受什麽苦楚了。”


    聽到這裏,常華原也跟著歎息一聲。


    鄭藜的事情,他聽韓牧說了。


    “世子爺放心,若日後世子妃跟著我,我定會幫她把身子調理好。”


    宋岱苦澀的抬起嘴角,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


    送走常華原和韓牧之後,顧老伯進來。


    王嬤嬤在院中看著世子從一早忙到了現在,連午膳也沒用下。


    自是不放心,便在門外候著。


    侯爺院中的陳伯匆匆趕來,看王嬤嬤心神不寧的在門外立著,客氣的問道:“世子爺可在?”


    王嬤嬤點點頭,迴答:“一直在忙。”


    陳伯鮮少來望月台,王嬤嬤不免多問了一句:“您這是?”


    “侯爺迴來了,我來同世子爺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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