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一行走出竹西齋。


    “還要逛嗎?”宋岱看鄭藜好像興致缺缺。


    鄭藜搖搖頭:“改日吧!”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是鄭藜曾接受的愛國教育。


    可如今在這大夏,她突然迷失了方向。


    她不再是日夜奔波的小白領,而一躍成為了貴門夫人。她不再為基本生活勞碌,吃穿用度皆有人侍奉。


    所以,她還能做些什麽?


    她的夫君是被權利暫時放棄的籌碼,她享有的榮華富貴是權利恩賜所得。


    得來簡單,失去也容易。


    宋岱似乎看出了鄭藜沉默下的沉思。


    “藜兒,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裏?”


    “到了就知道了。”


    馬車搖搖晃晃,穿過了一條明亮的街道。


    道路兩旁門市上的燈籠,在秋風中搖搖晃晃。


    鄭藜撩著車窗的簾子,看著昏黃的街道,問道:“這裏門市都關門了,我們要去哪裏?”


    宋岱看了一眼外麵的街道,迴道:“快到了。”


    終於,馬車在巷子的拐彎處停了下來。


    “籲~”,緊接著勒馬的嘶鳴聲響起。


    待馬車停穩後,宋岱先行下了馬車,之後將鄭藜抱了下來。


    鄭藜站在青石板鋪就得街道上,前後查看,有些意外的問:“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宋岱笑著從袖筒裏拿出了幾張房契:“藜兒,這是你嫁妝裏的十間鋪子。”


    說著,便將房契塞到了她的手裏。


    而後拉著她從第一間看到第十間。


    鄭藜有些恍惚:“不是都抵出去了嗎?”


    “我又贖迴來了。”宋岱嘴角微微上揚,笑著說道。


    鄭藜低頭看了看房契,又看了看麵前的宋岱,竟有些不可思議:“什麽時候的事?”


    “昨日。”


    “我迴來後,祖母同我說過,那日我拜托了陸安出麵,幫我將這些鋪子贖了迴來。”


    “不過,南郊的幾十畝田,尚未。”


    “那商戶夏日生病故去,兒子去了外地經商。”


    鄭藜啞口無言,看著麵前的宋岱,竟有些不知說什麽好。


    眼下,他賦閑在家,未得官職,也沒有俸祿,哪兒來的這些錢?


    而且,昨日她也看過望月台的賬簿,除了府裏每月分到各個院裏的,剩下的還在吃老本。


    想到這些,鄭藜將房契還到了他手上:“眼下你尚未複官,望月台還有不少支出,平日裏也要出門應酬,你先留著。”


    宋岱輕笑著搖搖頭:“藜兒不會覺得,眼下家裏還需要你來養吧?”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鄭藜慌忙解釋。


    她知道宋岱經此一遭,心中定是會被打擊,她不想他的自尊再次被挫敗。


    宋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似乎在安撫她不知所措的模樣。


    靠近她耳畔,小聲說:“我現在有在賺銀子。”


    鄭藜一臉驚訝的問道:“在哪裏?”


    宋岱淡淡一笑:“你不會以為,我隻靠俸祿過日子吧?”


    說完,宋岱伸手指了指鄭藜背後的鋪子。


    “你也有這些?”鄭藜恍然大悟。


    宋岱點點頭,繼續說道:“不止這些。”


    “六皇子的部分產業,我暫時也在幫著打理。”


    鄭藜一聽,豎起大拇指,點頭稱讚。


    突然,遠處的黑暗處響起了一道小女孩兒的哭聲。


    隻那一聲之後,哭聲便停止了。


    鄭藜嚇的撲到了宋岱的懷中,緊緊的摟著他的腰。


    宋岱輕輕拍了一下她後背,安撫:“沒事。”


    說完,看向身後的文凡。


    文凡帶著長榮往前走去。


    不多時,文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世子爺。”


    聽到喊聲,宋岱拉著鄭藜往前走去。


    走近後,借著文凡手裏的燈籠,方才看清。


    一條逼仄的滴水巷裏,蜷縮著三個小孩。


    他們衣衫破爛,瘦骨嶙峋,一個小女孩被一個大些的小男孩護在懷裏。


    因為太過瘦小,鄭藜甚至都無法判斷他們的年紀。


    她走近後,緩緩蹲了下來,淚水不自覺的溢滿眼眶。


    已是秋夜,深夜寒涼,三個孩子赤腳坐在地上,身上著夏日穿的短衫,已經不成樣子。


    鄭藜哽咽著問:“你們的父親母親呢?”


    坐在前麵,小一點的男孩,搖搖頭,而後低下頭去。


    後麵大一點的男孩,將妹妹抱的緊了些,強裝鎮定的問:“你們是誰?”


    鄭藜迴眸看了宋岱一眼,而後迴答:“我是城裏的住戶,方才來看我的鋪子。”


    “你們的父母呢?”鄭藜又問了一次。


    這時,懷中的小女孩麵色木然的迴答:“死了,餓死了。”


    鄭藜心中為之一驚,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麵對死亡竟然如此平靜。


    宋岱將麥冬手裏的包袱接了過來,而後取出裏麵的兩個披風。


    他將披風遞到鄭藜的手上。


    鄭藜將披風遞了過去:“夜裏涼,你們先披上。”


    猶豫了片刻,弟弟才在哥哥的同意下,將披風拿了過來。


    他們先將妹妹裹好,而後才兩人同搭上一個。


    鄭藜看他們漸漸的卸下了心理防線,才繼續問道:“你們吃飯了嗎?”


    三個人瞪著雙眸,看向眼前的說話溫柔的女子,遲疑了下,才搖搖頭。


    鄭藜將方才剩下的桂花糕和橘紅膏拿了過來:“先吃一點兒,墊巴墊巴。”


    手剛一伸過去,便被弟弟搶了去。


    他撕開紙包,拿出了一塊桂花糕,然後放到了妹妹手上。


    再然後拿給了哥哥一塊,剩下最小的一塊留給了自己。


    麥冬在身旁看著眼淚,一直往下掉,嘴裏喃喃著:“剛才那兩份,我們不吃就好了。”


    鄭藜強忍著心裏的酸楚,小聲說道:“吃慢點兒,待會兒還有吃的。”


    宋岱小聲問道:“方才,妹妹為何哭泣?”


    哥哥停下了咀嚼,低著頭迴答:“餓的?”


    “你們晚上住哪裏?”


    哥哥低頭小聲的迴答:“就這裏。”


    鄭藜起身,看向宋岱:“鋪子都被租出去了嗎?”


    “還有兩間空著。”


    鄭藜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笑著說道:“小家夥兒們,今晚有落腳的地兒了。”


    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麵前的人。


    “我們沒錢,也幹不了很厲害的事情,我妹妹還小……”大一點的男孩,小聲嘟囔著這些。


    鄭藜伸手將弟弟拉了起來,而後伸出手去拉他:“小鬼,你把我們當什麽人了。”


    “不過,出門在外,警惕心強些,總歸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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