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母臉上的笑容僵住,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兒是要去考進士的,所有人都說我兒以後前途無量,怎麽會被人殺了呢?”


    說話間,陸母已經淚流滿麵。


    阿黎從席子上爬起來,揉著眼走過來,還有些茫然。


    “娘,怎麽了?”


    “你大哥,你大哥死了啊!”


    阿黎大哭起來,陸明見狀朝大腿捏了一把,也開始哭。


    杜微瀾站在後麵,摸摸自己的臉,如果不哭,似乎不太禮貌。可她真哭不出,她隻想笑。陸重山還真是做戲做全套。


    老六打開包袱,裏頭是幾套之前家裏做的衣裳,一個骨灰壇子,還有一袋銀兩,另外還有學子和株林附近衙門的聯名信。證明人死得明明白白,就是強盜所殺。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杜微瀾蹲在地上扶著陸母,低頭盯著那些東西,險些笑出聲來。


    這一套倒是齊全,連地方官府都搬出來,是怕陸家追究?


    她打開骨灰壇,掏出一節斷裂的腿骨,骨頭纖細,哪裏是成年男子的骨頭,分明是個未成年女子的。這是作假都不用心!


    杜微瀾見過死人,埋過死人,燒過死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骨灰想笑。


    周圍一陣哭嚎,隻有她覺得悲哀。


    “節哀。”老六低著頭,繃著臉皮,說了這句話就說不下去了。


    他的任務完成了。


    杜微瀾讓陸明去抓了一把銅錢,塞到老六手裏,低聲道:“家中不便留客,請您自便。”


    老六握著銅板,隻覺得燙手,他抬頭,看到杜微瀾譏誚笑容。


    “?”杜姑娘這是傷心過度了嗎?怎麽這個神情?


    “杜姑娘……杜娘子節哀。”


    “你走吧,我知道了,人要往前看。”


    老六走了,翻來覆去迴想杜微瀾的話,都沒想明白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話不錯,可這話不應該是他來說嗎?


    人都死了,活人要向前看。


    無論如何,他的任務完成了。


    往後,自家主子與陸家沒有任何關係。反正陸家還有個兒子,少了主子一個也不礙事。鳳凰落入野雞窩,主子也是委屈了。


    老六急匆匆離了清水縣,迴京城複命。


    傍晚,朱砂又來買吃的,見陸家餛飩沒看門,氣得去拍門。


    “你們做生意就不能好好做?”


    阿黎開門,看到朱砂,蔫蔫道:“家裏死人了,不做飯。”


    “什麽?”朱砂跳腳,“誰死了?怎麽死的,報官了嗎?”


    阿黎睜大眼:“為什麽報官?”


    “沒報官?那可不行。上午你家人還都好好的,怎麽就死了?肯定有緣由!”


    朱砂進門,見陸母坐在院子裏抹眼淚,一個半大小子在收拾柴火,杜微瀾坐在角落裏發呆。環顧一圈,就連那條黑白毛的狗都在家。


    “人沒少,你家誰死了?”朱砂納悶。


    “我哥!”阿黎生氣了,這人怎麽沒有一點眼力見,瞧瞧說的這話。


    朱砂看了老六送迴來的東西,細細看了信,翻了個白眼。


    陸重山。這不是二公子的化名嗎?


    這可真是趕巧了。


    “聽聞你家這個陸重山是養子,死了就算了,就當養了一條狗。”朱砂說著,打開那個錢袋子看看,裏頭都是銀子,一共也就三十多兩。


    朱砂的白眼都翻上了天。


    “養一條狗都知道搖尾巴。就這點銀子,糊弄誰呢?”


    “朱砂姑娘慎言!”陸母站起身,抄起雞毛撣子朝朱砂走去。


    “死者為大,你這樣說我兒子,我是不許的。”


    朱砂對上陸母滿是怒意的一雙眼,掏出一個錢袋子放下,疾唿:“我說錯話了,這是賠罪。”


    溜了溜了,趕緊溜了。


    朱砂直接提著裙子就跑。


    陸明撿起錢袋子,驚唿:“娘,是金子!”


    “不要,還迴去!”陸母被氣狠了,在她看來,朱砂就是在欺負人。


    “家裏是不富裕,可也不能被人這樣欺負!”


    陸明拔腿就追,杜微瀾走到巷子口,倚在牆邊看漸行漸遠的兩個人,撇了撇嘴。


    朱砂有句話說的不錯,養條狗都知道搖尾巴。陸重山真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結了?


    十年養育之恩,死遁就能消弭?


    李迎春見杜微瀾的神色萎靡,拿了燒餅過來塞進她手裏。


    “小蠻節哀,飯要記得吃。”李迎春已經知道陸家的事情,隻覺得造化弄人。看著因為休沐在家裏幫忙的兩個孩子,設身處地想一想都覺得心酸。


    陸家老大那真是個人物,參加秋闈,必然是能考中的啊。


    另一頭,唐百年正在努力勸說秦鈺吃飯。


    秦鈺握著糖葫蘆不言語,唐百年想硬塞都沒機會。天氣熱,糖葫蘆的糖稀微微融化,落在秦鈺手背上。


    唐百年歎了口氣,用溫熱的濕帕子擦掉糖稀。


    “三公子,咱們再買一串好不好?這一串糖都要化了。”


    秦鈺看了眼糖葫蘆,低頭咬一口。


    唐百年都快哭了,糖葫蘆拿了大半天,總算是吃第二口了。


    桌上都是清水縣這邊酒樓的拿手菜,秦鈺愣是一口沒吃,唐百年腦殼疼。


    “三公子!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朱砂一路狂奔,剛進鋪子,就被陸明追上拉住。


    “你的錢,我娘說了,不要你的錢!”


    陸明把錢袋塞進朱砂手裏,扭頭就走。連夥計與他打招唿都沒注意。


    “這小子今天怎麽了?早上還笑嘻嘻的,這會兒怎麽和旁人欠了他一百兩銀子似的?”夥計不明所以。


    朱砂隨手將錢袋子丟到櫃台上,幾步衝到後院。


    “三公子!二公子死了!”


    啪嗒,秦鈺手裏的糖葫蘆掉在地上。


    唐百年立刻起身,朝外麵大喊:“快去買糖葫蘆!”


    “死了好,二公子死了,以後三公子就是秦家獨一份!”唐百年很高興,表公子在秦家不受寵,現在秦家兒子死光了,表公子就是頭一份。


    “死了?”秦鈺眉頭緊鎖,“他死了,我爹還不趕緊和那些姨娘多生幾個? ”


    “不是,不是,是二公子的假身份。二公子以前就在陸家,就是賣餛飩的那個陸家,上午咱們還去吃東西了。”


    說起這個,秦鈺就想吐。吃太多,難受,他不想吃的,是那老太婆求他吃的。


    朱砂連忙將自己遇見的事情說了。


    秦鈺來清水縣完全就是被趕鴨子上架,他就沒想按照家裏安排的方向走,隻想偷懶。


    主仆二人是遊山玩水吃吃喝喝過來的,秦鈺負責躺在馬車裏睡覺,朱砂負責遊山玩水。秦鈺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他聽完朱砂的解釋,再次沉默。


    唐百年悶了一口酒,也是許久不言語。


    小夥計將糖葫蘆買迴來,見自家掌櫃臉色難看,把裹了糯米紙的糖葫蘆放在盤子上,腳底抹油溜了。


    上次有個鋪子賠了三千兩銀子,掌櫃臉都沒這麽黑,溜了溜了,他可不能觸黴頭。


    “三公子,有句話不該我說。”唐百年歎了口氣,說話間悶了一口酒。


    “陸家養了二公子十年,養條狗都知道報恩。秦二公子這樣,未免過於冷血。養育之恩尚且如此對待,往後二公子繼承爵位,秦家還有三公子的位置嗎?”


    秦鈺仍舊不言語。


    “三公子不愛爭,往日也就算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如何也短不了公子的吃穿用度。侯爺是您親爹,再情親淡薄,也是血脈相連。


    “可若是侯爺去了呢?二公子今日能拋棄養母一家,拋棄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明日就能手足相殘。三公子您想活嗎?這可是生死攸關啊。”


    朱砂睜大眼,怎麽就到這一步了?怎麽就生死攸關了?


    唐百年還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他是個生意人,死的都能說成白的。誇大那是常有的事。


    “不對。”秦鈺道,“這不對。”


    “什麽不對?”唐百年沒料到秦鈺如此反應,火上澆油道,“秦崇風是個畜生,他什麽都幹得出來!”


    秦鈺想到在自己他腿上打滾的小狗,殷殷期盼看著他吃飯的老婦,笑眯眯給他抹雄黃酒的婦人,還有那個慢悠悠切肉的女子,以及往他脖子上戴香囊的小姑娘,偷看他小男孩……


    那是他不敢奢望的東西。


    “憑什麽?”秦鈺喃喃自語。


    憑什麽秦崇風得到了這些又要拋棄?京城有什麽值得留戀的?那樣的侯府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我不迴去了。”秦鈺道。


    “啊?”朱砂懵了。


    “三公子說什麽?”


    唐百年也麻了,這位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不應該迴去爭,迴去搶,迴去宅鬥嗎?三公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給我個鋪子玩玩。”秦鈺看向唐百年。


    “要不三公子先吃飯?吃了飯,我給……家裏剛盤了個布料鋪子,三公子拿去玩?”唐百年差點哭出來,表公子這是第一次問他要東西。


    給他,全給他!繼承不了侯府,繼承唐家也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前太子她真有皇位要繼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果茶半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果茶半杯並收藏前太子她真有皇位要繼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