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已然驗證,胡非站起身來,將卷宗推了迴去,


    “段局長,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找我?”


    段平頹然道:“我也是病急亂投醫,畢竟隻有你與洛虛打過交道。”


    胡非苦笑一聲,寬慰道:“你曾有恩與我,段清蔓的事我一定會管,但也請段局長你直話直說。”


    段平遲疑一下,目光中透過一絲決絕,“你可見過何亮?”


    “何亮?”胡非乍有些恍惚,但轉瞬又記起,“獨裁大選時那個評委?”


    段平道:“不錯,他曾是我的搭檔,後調入規劃局。”


    “你連規劃局都知道?”胡非奇道:“那也知道獨裁者的存在咯?”


    “當然也知道你是奇人。”段平直視胡非,正色道:“我曾答應何亮不與任何人提及此事,但為了小蔓,沒法顧忌許多。”


    “我明白的。”胡非也不想段平太過為難,“明天一早,我去科技大學走一圈,不過您還要幫我幾個忙。”


    “你說。”


    “第一,將所有卷宗影印一份,明早送到我家裏。”


    “沒問題。”


    “第二,我需要警局出示一份證明,提供個身份為我開路。”


    “好,你本是警法學院的學生,當個特別調查員也順理成章。”


    “第三。”胡非壓低聲音,“警方要全力配合我的行動,但我不能做出解釋。”


    段平麵露難色,第三個條件已經超出了警署力量的範疇。可畢竟事關女兒的性命,他也隻好無奈的點了點頭,“好,我都可以答應你。”


    一夜之間,段平的神色竟已有些蒼老,身為人父,無奈無力的狀態實在是莫大的打擊。


    胡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聲,“等我消息。”便轉身離去。


    母親依舊夜班,所以胡非並未選擇迴家,而是去往了冷冽的臨時居所。


    連夜翻找竹簡,查詢信息,胡非基本可以斷定段清蔓的樣子應該是被其他事物汲取了生命力所致。


    若想恢複如初,便要將被汲取的生命力再奪迴來,其方式有很多種,但唯獨不能按照以往焚燒事物的方法,因為靈魂聚集的事物一旦被毀,生命力也將隨之消失,一輩子無法恢複。


    不知覺間,天色便要透亮,胡非倒在床上,借有限的時間休息一會。


    將身心放空,按照吐納法門,一唿一吸,調理狀態。


    恍惚間,胡非真的感覺到自身與天地之間融為一體,朝氣升濁氣降,交換之間逐漸變成一種循環。


    就這樣躺了三個小時,起身下床時竟是覺得精神前所未有的矍鑠。


    不多一會,段平也派人將資料與身份證明一起送了過來。


    胡非將之放入背包,整理心神,動身直奔科技大學。


    踏入科技大學九樓轉角,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胡非轉頭看看身後的實習生,此時對方已是麵色蒼白,雙腿不住的顫抖。


    “我自己過去就好,您去忙吧。”胡非體諒著說了一句,那實習生立刻如獲大赦,招唿也不打一聲逃也似的離開。


    一刻鍾之前,胡非帶著特別調查員的身份來到科技大學,自然受到了校方的全麵重視,上茶看座,可謂是禮讓有加。


    不過講明調查現場的來意之後,這群禮貌備至的家夥卻有的說家中急事,有的說腹中疼痛,全都縮到了後麵。


    唯有一個準備留校的實習生,實在不敢違抗領導的命令,這才苦著臉帶著胡非一路來到了這裏。


    對於實習生的態度,胡非倒是不以為意,眼下將那人支開,無人打擾倒也不是壞事。


    教室門口,嚴禁進入的封條赫然在上,胡非抬手將封條扯去,推門而入。


    本就是封閉多年的空間,陳舊腐敗的氣息混雜著血液的腥氣著實讓人難受。


    胡非屏住唿吸,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仍是被眼前的場景驚的說不出話來。


    普通人可能一輩子也不曾見過這麽多的紅色聚集在一處空間裏,吊頂、地板、窗口、牆角,無處不是暗沉的紅色,混著灰塵,流淌出詭異的痕跡。


    除了這滿眼的血紅,教室裏隻有些整齊擺放的桌椅和依舊懸掛在前的黑板。


    沒什麽保護現場的意識,胡非來到教室正中,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每一個角落。


    無聲的凝視了一陣,卻是沒發現這間教室又任何古怪的地方,胡非略微想了想,索性搬了把椅子下來,端坐在上麵閉起了眼睛。


    不知覺時間過了多久,猛然間,胡非眉心一抖,一股及其隱匿的能量質感悄然出現,但轉瞬間一閃而逝。


    陡然睜開雙眼,教室中仍是滿眼血紅,時間卻已是日上三竿。


    “好聰明的家夥,竟然能隱匿氣息。”胡非喃喃一句,轉身離開了教室。


    獨裁大選之後,胡非對左眸見鬼的能力也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無論是靈魂還是鬼怪,隻要存在便會遵循能量守恆,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痕跡,都難逃胡非的左眼。


    將感覺外放偵查,十分消耗體力,此時的胡非早已饑腸轆轆。


    午飯時間,食堂裏人滿為患,胡非看似隨意的溜達到校外,走進一間小餐館。


    內裏叫賣聲此起彼伏,別是一番獨有的熱鬧。


    胡非端了份午飯,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可剛夾了一塊蔬菜送到嘴裏,就立刻做了個大大的鬼臉,連續喝了幾口水方才緩解一些。


    看他這個樣子,隔壁座一個戴眼鏡的男孩撲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新生麽?這家的飯菜是出了名的鹹,你運氣不好。”男孩笑著說道。


    胡非端著餐盒對那男孩報以慘慘的一笑。


    此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牛肉麵好了。”


    說話的是個清秀少女,應該是這間小店的傳菜員,模樣白皙可人,脖頸處還帶著一把十字架,可能是教會成員。


    “我的。”胡非看女孩走過來,急忙接過牛肉,又遞出一張鈔票,“麻煩兩瓶可樂。”


    女孩拿過錢,又急匆匆的忙碌去了。


    可樂送上,胡非推了一瓶過去,笑著對眼鏡男說道:“學長,飯做得這麽鹹,生意卻還不錯。”


    眼鏡男孩急忙將手邊的書挪開,生怕可樂弄髒了書本,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解釋道:“來的都是熟客,這家前段時間發生了火災,老板換了人,前天剛裝修完開張。”


    胡非樂笑嗬嗬的陪著笑臉,“真不平靜啊,我之前就聽說過一些傳聞。”


    男孩推推眼鏡,“你說的是什麽傳聞,禮堂鋼琴?還是靈異底片?”


    胡非暗中一驚,科技大學的古怪果然不少。


    正要說話,卻見剛剛的女孩又一次走出,“酸辣粉好了。”


    “我的。”胡非稀溜溜吃完牛肉麵,端著一碗熱氣騰騰酸辣粉又坐了迴來。


    “食量真好。”眼鏡男孩瞪大了眼睛,那表情比見鬼也不遑多讓。“你要是有興趣可以上學校論壇看看,我就是靈異板塊的版主。”


    原來是在為自己拉攏人氣,胡非從熱氣籠罩中抬起頭來,笑著點點頭。


    “鹵肉飯好了。”小姑娘又一次出現的時候,眼神也明顯帶有不可置信,“同學,你要打包麽?”


    “不會還是你的吧?”眼鏡男孩張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胡非。


    “還真是。”胡非撓了撓了頭,“不打包,我吃得下。”


    “我下午還有課。”男孩急忙起身,陪這樣一個大胃王聊天,簡直是在浪費糧食,“登論壇的時候記得給我點讚。”


    胡非對男孩豎起了大拇指,端著鹵肉飯又是一頓狂塞。


    整個下午,胡非將科技大學論壇靈異板塊的所有帖子盡數翻了一遍,其中各色事件真假難辨,討論最為廣泛的倒真是眼鏡男孩提及的那兩件事。


    其一,禮堂鋼琴。


    十多年前,科技大學曾有一間老式禮堂,禮堂正中有一架年代久遠的鋼琴,方便音樂係的學生白天去練琴表演。有段時間每到夜裏,總能在禮堂裏麵聽到有人彈鋼琴的聲音,吵得住在旁邊寢室的學生沒法休息,校方接到投訴之後,嚴格指定每天必須將禮堂上鎖,可就算這樣,連續幾個晚上還是會有彈琴聲。宿舍裏的幾個膽大男生決定親自去抓住這個製造噪音的家夥,當天夜裏,他們來到禮堂樓前,卻發現大門已經在外麵牢牢鎖住,幾個人翻牆跳入,卻發現禮堂裏黑漆漆一片,根本沒有半個人影,隻有鋼琴聲還是不斷的悠悠傳來,嚇得幾個人當場又翻牆跑了,第二天學校裏鬧鬼的傳聞就這樣傳開,校方沒有辦法,在同年下半年將禮堂拆掉改成了宿舍,那鋼琴也被拖走拍賣,這件事才這樣不了了之。


    其二,靈異底片。


    事件發生在幾年前,科技大學曆史悠久,所以很多慕名而來的遊客都會選擇在校園裏合影留念,當年據說有一棟古樸的建築,很有年代感,那棟樓本身已廢棄,一直上鎖。恰巧有一位新生跑到那棟古樓前拍了張照片,當時用的是膠卷相機,本來照片沒有任何問題,但那名學生是一位攝影愛好者,有自己印洗照片的習慣,就在一次他衝洗這張照片底片的時候,忽然發現了底片上有不對的地方,本來是他和古樓的合影,但是透過樹杈的窗戶中,居然還有一張人臉,雖說膠卷底片像素不高,但另一張臉的五官卻十分清晰。這可嚇壞了那位學生,迴到宿舍的第二天就辦理了休學手續,據說迴家大病了一場,再也沒來上過學。


    隨著夕陽西落,校園裏的嘈雜也再度恢複了寧靜。


    胡非從走出閱覽室,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借著星光月色,正前方是科技大學主樓的案發現場,左手是操場,操場後便是實驗樓。


    現在首先要弄清楚,段清蔓那晚究竟有沒有去到過實驗樓,如果去了,發現了什麽,是什麽東西使得她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想到這,胡非摒除一切雜念,提著鎖鏈,再次來到案發現場的九樓教室。


    白天時候,他曾感受到一絲能量波動,所以這次調查的範圍不再局限於教室之中,隨著精神力不斷延伸,距離不斷變長,居然真的感覺到了周遭環境中的變化。


    微風拂過樹梢,一片落葉悄然飄落;


    秋蟬鼓動著雙翅,發出陣陣清脆的鳴叫。


    寢室裏幾個男孩打著赤膊,叫嚷的遊戲的勝敗;


    路旁一輛出租車停在校門前,打扮妖豔的女孩正匆匆跑向寢室。


    一幅幅清晰的畫麵匯聚出來,似乎一切景象已經不再受光學的拘束,透過可見陰陽的左眼,映射在心裏腦中。


    就在千絲萬縷的能量之中,胡非敏銳的捕捉到一絲略有熟悉的氣息突地一閃,能量的波動與白天毫無二致。


    誰知那能量也似乎有所察覺,一晃之下竟是悄然隱去。


    如此緊急情況當然無暇顧及其他,眼見窗口打開,胡非也不多想,一個縱身竟然從窗口跳了出去。


    普通人要是從九樓的高度一躍而下,恐怕隻有摔得粉碎這一種結果,但奇人胡非又哪裏是普通人等。


    耳畔風聲不斷,胡非在空中猛地折腰,雙手用力抱住下層的一棵大樹,樹木乃是一棵成年青鬆,粗細也有兩人環抱左右。


    用力抱緊之下,胡非順著樹木的摩擦,雙足猛地向後一蹬,借著慣性臨空翻落到三樓的陽台之上。


    膝蓋猛然彎曲,噔噔噔在陽台上踏出幾步,再次騰空而起,翻身落在地上。


    滾了兩圈,將巨大的衝擊力就此卸下,胡非去勢片刻不停,起身便向前追去。


    不知不覺間,能量竟已是帶著胡非飛奔出很遠,可距離卻越拉越近。


    飛速前進中,那股能量猛地一個轉折,萬幸胡非早就聯係過急起急停的本事,能量一轉,他轉的更快,幾步之後,隱隱看清了那團黑影的形狀,果然正是個人形。


    “哪裏走!”胡非暴喝一聲,雙腳生風,眼看便要抓住對方。


    便在此電光火石之間,那人形黑影就此一閃,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胡非忽然覺得背後似乎有陣涼意徐徐的升騰起來。


    猛地迴頭一看,空曠的操場一覽無餘,可背後的涼意卻又加重了幾分。


    “媽的,好大的膽子。”胡非怒罵一聲,心中也是猜到大概,再次橫移一步,餘光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臉孔陡然出現在他肩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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